第二百七十八章 驭人

沈淮序在宣政殿上觐见了庆元帝。

“启禀皇上，微臣昨夜去赴万花会，差点就被踩死在街上，再也见不到皇上。”

庆元帝本欲晾他在一旁反思己过，闻言抬起头来，不善地道：

“沈尚书不是告病在府上休养身子，怎么又去赴了万花会，又险些被人踩死了？”

“皇上圣明。”

沈淮序进言道：“微臣本不该去赴万花会，奈何夫人是花师，在里巷设有花摊，即便微臣身子抱恙，也要过去捧个人场。”

“偏就有人到处散播夫人的彼岸花何其妖冶，引得游人不断地涌向花摊，人为地造成花街拥堵，意欲挤死人，好将此事归咎到夫人头上。”

“微臣连夜抓了三个造谣生事者，已经他们押到了府衙受审，还请皇上作主，还给我家夫人一个公道。”

庆元帝深审地看着他说，“你要个什么公道？”

沈淮序拱手在上，深深地鞠了一礼，“请皇上赐封我家夫人为诰命夫人。”

太子在下首陪坐，无声地望向了殿上的沈淮序。

皇家只在嘉赏有功之臣时，才会格外开恩地给其夫人赐封诰命的头衔。

像沈淮序这般三番五次，以夫人功绩请旨赐封的事情，属实是见所未见。

庆元帝从龙椅上起身，步步沉稳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汴京府衙的案子还没有审出来，朕怎知你家夫人就是冤枉的？”

“微臣斗胆求问皇上，上次的账簿查完与否？”

“大理寺查完了账簿，并未发现你家夫人犯有何罪。”

“微臣上次在朝堂上就已向皇上禀明，此次查账若能证实我家夫人清白——”

沈淮序掀起朝服的下摆，双膝跪在了地上，“就请皇上赐封她为诰命夫人，与府衙办案全无半点干系。”

庆元帝怒斥了他道，“这事不合礼制，诰命夫人不过就是个虚衔，你又何必执着于此？”

“夫人不仅救过微臣的命，还曾扶过微臣的青云志。”

沈淮序跪在大殿上，抬眼看着庆元帝，言辞恳切地说：

“微臣被贬岭南后也曾一蹶不振，夫人没有一句怨言，只要微臣给她争一争诰命的头衔，她要微臣坚定不移地往上走，肃清朝政，这话微臣一直铭记于心。既允诺于夫人，微臣绝不食言。”

庆元帝的目光微微闪烁，看着他伏身长跪在地上，久久地沉吟不语。

“也罢，朕便破例，赐封沈夫人为二品诰命夫人。”

“微臣谢主隆恩。”

沈淮序在金砖上重重地磕了头。

庆元帝不忘调侃了他一声，“沈尚书的身子好些没，明日还能不能上朝？”

沈淮序直言，“微臣已无大碍，定当竭尽所能地为皇上分忧。”

庆元帝让严公公将人送到了宫门外，回头就问起了静坐的太子：

“沈尚书为何执意要为夫人求得这诰命的头衔？”

“回父皇，是为了兑现当年的诺言。”

“澹容，你太没城府了。”

庆元帝点拨了他道：

“沈淮序是治世的能臣，赤胆忠诚，将来可为良相用，可他却耽于一个情字，他的软肋便是家里的那位夫人。”

“沈夫人是丫鬟出身，在世家夫人眼里不过是个不入流的角儿，沈淮序给她求了这个诰命的头衔，她的身价便会水涨船高。”

“别说日后没人再敢败坏她花师的名声，就是世家夫人都得高看她一眼，用情至深之人，就得用情来驯服他。”

太子受教地点了头：“孩儿还有一事不解，长公主也为沈夫人求了这诰命的头衔，父皇为何一口便应下了此事，到了沈尚书这里，却是百般推辞？”

“长公主是尊，朕要承她当年的拥戴之恩，此事自是不可拿乔。”

庆元帝谆谆教导着他：

“沈淮序是卑，朕要施恩于他，就得让他知道这事不合礼制，是朕感念于他过往的情义，破例地给了他这份恩赐，如比布控，就是为了让他誓死效忠于朕。”

“孩儿谨记父皇教诲。”太子拱手行了一礼。

庆元帝看着他稚嫩的脸庞，并不想他将来执掌大权后，只是一个无情的帝王。

“澹容，虽说驭人之术冷血至极，可朕还是望你用情服人，至少朕对那些良臣，还怀有几分当年的旧情。”

太子自从被庆元帝叫到宣政殿听政后，心思变得愈发地冷沉，眉宇间隐有了王者的威仪。

跟在他身旁的戚乘风，敏锐地觉察了他的异常。

画学课上，他提笔绘出了一只狸奴的轮廓，细细地描摹出纤细的四肢，轻笔涂抹了毛发的层次。

沈辞北转着毛笔，不知该如何下手。

他在写绘上没有天赋，素日里写的字，就连沈淮序都不屑于看上一眼，更别说动手作画了。

环顾了一遍学堂，他把主意打在了斋班里绘画造诣最高的戚乘风身上。

他有意地让戚乘风多作一副画，好让他临摹交差，于是凑过去打趣道：

“戚兄画的是哪家的狸奴，如此的栩栩如生？”

“殿下之前有一只乌云盖雪，养在东宫七年，一直是殿下的心尖宠。”

戚乘风提笔蘸墨，在砚台边勾了勾狼毫道：“可惜这只黑狸在雪夜里走丢了，至今都没有找回来，想来已是凶多吉少。”

“戚兄画的可是这只乌云盖雪？”

“正是，给殿下留个念想也是好的。”

戚乘风凝住了所有情思，点画了黑狸的眼睛。

一笔传神，以至于沈辞北看到这狸奴的全貌后，整个身子都止不住地哆嗦起来，那惊人熟悉的样貌，可不就是沈迦南抱回来的阿狸！

“这狸奴……还是黄蓝鸳鸯眼，当真难得。”

“世上仅有一只的鸳鸯眼狮子狸，还是波斯进贡的仙品，可不稀罕么，不然怎么能独得殿下的宠爱。”

戚乘风放下毛笔，欣赏起了自己的画作，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江随从旁经过，一看到这只狸奴，经不住惊呼出声：

“这只狮子狸怎么有只鸳鸯眼，和——”

“这是殿下养在东宫的狮子狸，可惜走丢了。”

沈辞北抢断了江随的话，凶厉地瞪了他一眼。

江随立时死死地闭了嘴，狮子狸可以有相像的，可这又是鸳鸯眼又是乌云盖雪的相似狸奴，怎么可能会有两只。

迦南这次闯下滔天大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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