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再抢狸奴

流萤再当花师并不是一时兴起。

她可以为了万民生计下到田里培植稻禾，亦可为了自己再次成为花师簪娘子。

何况早在三年前，田里的稻禾亩产两石粮后，她就开始着手培植了花卉，如今从岭南带回的稀有花株全都在地窖里藏着，等着催生出花来。

天光初透，流萤便早早地来到了地窖，命丫鬟在四周点燃炭盆，再将水桶一并端进来，调适了窖里的温湿度。

直到雪霁初晴，她才让丫鬟将一盆盆稀有花卉抬到琉璃房里见光。

随遇从外院过来时，流萤正在给盆栽花卉松土施肥。

“莹莹，我派人去问了，花街里十个卖花的，就有七八个不识得花师簪娘子。”

“那殷道士和宋伯儒呢？”

“都识得。”

流萤的心里落差一下就大了。

虽说她远在岭南务农，这么多年没在汴京的万花会上有花卉展示，可她怎么说也是和殷道士、宋伯儒齐名的花师，怎么就被人给遗忘了呢？

随遇探着她的脸色道：“还有些更气人的话，你还要不要听？”

流萤继续松土，“有话直说。”

“如今汴京最负盛名的三大花师，全是夭桃秾李的大美人。”

随遇说起这些坊间的流言来头头是道：

“比方说钱塘南阳的乔姐儿，就以培植珍稀牡丹而蜚声于两浙西路，岳阳广湖的范莺莺簪了一手好花，她种的芍药堪称汴京一绝，西蜀巫峡的郑三娘尤擅园林栽培，她伺弄的极品海棠就曾在蜀地风靡一时。”

“牡丹，芍药和海棠，来来回回还是这老三样。”

流萤对这些盛名在外的新晋花师颇有些嫉羡，但更多的却是岁月沉淀后的开明练达。

“师姐还记得当年的茉莉花茶么？”

“记得。”

“茶庄出产的第一批茉莉花茶，最贵能卖到三两银子一斤，而今各地普遍栽植了茉莉，上好的花茶也不过三百文钱一斤。”

流萤沉吟地道，“物依稀为贵，牡丹、芍药和海棠在万花会上盛行了十来年，各类花株也只在初入集市时最为稀罕，往后不能推陈出新，再多的名堂也是昙花一现。”

随遇听懂了这话里的深意，“可眼下这万花会，又能出什么一鸣惊人？”

流萤不经想起了义父郑月庐。

她之前一直想不明白，像义父这样富甲一方的商人，为何还要遍寻花师三年，也要培植出本土的茉莉花株，为何要冒着负债的风险，也要在岭南的商埠码头买下最好的地块？

直到她在查账时，看到茉莉花茶逐年锐减的营收，方才后知后觉地明悟了过来。

世上难有一本万利的生意。

只有锐意进取，比别人更早一步地抢占先机，才不会被瞬息万变的风浪给拍打在岩岸上。

“京师城里没人见过，就是在岭南的船夫口中都极为罕见的花卉，倘若能夏花冬开，就能惊艳到世人。”

太子一直对没有抢回狸奴一事心存芥蒂。

过去七年，他待狸奴委实过于疏离冷淡了一些。

素日里甚少投喂过它，更别说将它抱在怀里逗趣了，大多时候都是他在寝殿里温习课业，而它静静地窝在书案上，偶尔叫唤两声，都会招来宫人的训斥。

谁让他天生就是上位者，堂堂一国的储君若是玩物丧志，传出去了还成何体统。

他这几日反思过往，的确待它有些苛责了。

可是七年的感情怎能说放下就放下，无论如何，那都是他的狸奴，他理应要回来。

太子在内门徘徊了许久。

眼见着世家子弟纷纷乘马车离去，场坪上没剩下什么人，他才吩咐了吴公公：

“封锁太学的内外两道门，没有本宫的允许不得进出，还有你别跟过来。”

吴公公本要多嘴问一句，闻言只好讪讪地闭了嘴，目送他朝阶前的一驾马车走了过去。

阿狸看着太子步步沉稳地朝前走来，经不住尖声叫唤着：“喵～喵～～”

“莫动。”

沈迦南坐在车夫座上，头也不抬地正在给狸奴的爪甲上色儿，“涂色偏了，你休要来怪我。”

太子阴沉地走到她的面前站定，“你在对它作甚？”

沈迦南手执一支狼毫笔，蘸取了从流萤妆奁里偷偷拿出来的胭脂，涂抹在了阿狸的爪甲上：

“涂蔻丹。”

“这只狸奴是公的。”

太子忍无可忍地说了她一句，就见她呆滞地张了张嘴，而后毫无愧意地将罪责推到了狸奴身上：

“阿狸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就爱涂蔻丹对不对？”

“喵——”

阿狸热切地回应了她，她复又蘸取胭脂，在它的爪甲上细细地涂抹匀色。

太子憋住了那口郁气，当务之急是将狸奴哄回宫去，剩下的事，容他以后再从长计议。

他深切地望向了那对鸳鸯眼，从怀里掏出了它素日里最爱的肉干道：

“要不要跟我回去？”

沈迦南凶蛮地放下了狼毫笔，就见他拿出一块肉干，当着她的面诱拐着阿狸。

偏偏阿狸不争气地嗅了嗅鼻子，望向肉干的眼睛都睁圆了。

她一把抢过他手中的肉干，利落地送到了阿狸的面前，由着它贪婪地舔舐了起来。

“戚公子，要不是看在你是哥哥同窗的份上，我早就不搭理你了，亏你还不死心，当着我的面还想诱拐阿狸，简直欺人太甚。”

太子的脸臊得有些热。

他很想澄清这是他的狸奴，可这天底下哪有不认主的私宠？亦或冲动地想用强权将狸奴夺到手中，可面对这样一个稚童，他所学的仁义道德又约束了他，做不出如此卑劣的行径。

“我不过是拿肉干逗弄了你的阿狸而已，你怕什么？”

“眼下阿狸也逗了，你可以回府了。”

太子见她一脸防备地盯着他，忽而就不想走了。

“我也在等人散学出来。”

“戚公子等的人也留堂了？”

“太子怎么可能留堂？”太子意有所指地说，“少师私下里在给太子授课，我留下来护送太子回宫。”

“太子——”

沈迦南突然挺直了腰杆，殷切地打探着，“戚公子和太子是何关系？”

“我是太子的表兄。”

太子漠然地道出了实情，但凡她借着这层关系有求于他，他就会跟她要回狸奴。

沈迦南将阿狸往前推了推，示好地道，“看在戚公子喜欢阿狸的份上，就给公子摸一摸阿狸的头。”

太子矜骄地抬了手，顺了顺阿鲤的毛发，声冷地道：“有何事求我？”

沈迦南见他都这般发话了，不得不求道：

“宫里有款十二味珑缠果子糕点，酥香得掉渣，戚公子和太子这般熟识，能不能给我捎一盒出宫？”

她见他的手悬在半空中，连阿狸都不敢摸了，急了眼说：

“就是荔枝甘露饼、荔枝蓼花、荔枝好郎君、珑缠桃条、酥胡桃、缠枣圈、缠梨肉、香莲事件、香药葡萄、缠松子、糖霜玉蜂儿、白缠桃条这十二样，怎么，戚公子连这都弄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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