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2章、漂泊客的挣扎（二）

男孩攥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强装微笑安慰女孩：“你已经四年没有回过家，说不定你的家人只是想你，想让你回去看看他们。”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连忙把盘子里所剩无几的肉片都拨到女孩碗里，接着道：“你下午还要上班，多吃点。我已经请了半天假，等会就去帮你订票。”

女孩抬眼含情脉脉地看了男孩一眼，又将头低了下来，几滴眼泪落在她绞动衣角的手背上。男人抬起手准备落在女孩肩上，想继续安慰她，忽然又放下陷入了沉默。

蒋凡耳边瞬间回想起金兰上午的话，还有干猴那痴情的目光，他的眼睛也有些湿润。

唐俊也听到这对男女的对话，注意到蒋凡的情绪产生了变化，赶紧揽着他的肩膀，绕开那桌，走出了餐厅，深有感触道：“以前，我真不理解你为什么会不计个人得失，去做一些费力不讨好的事。现在终于明白——你所做的那些事意义何在。”

蒋凡苦笑着摇头道：“漂泊生活，有些离别，连一句“再见”都显得奢侈。我也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无法改变这样的生活轨迹。”

唐俊顿了顿，目光投向远处拥挤的街道，声音低沉：“我也是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只是兜里有些银子再做些生意，真没有设身处地想过底层人的艰辛。

就像那对年轻人，明明相爱，却连挽留的资格都没有。有时候，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可能就是别人绝境里唯一的光。以前我在俊龙见过许多类似的情况，可从没有想过去做些什么，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正是因为相爱，男孩才没有选择挽留，这是生活的无奈，也是一个男子汉的担当，我敬佩这样的男人。”蒋凡侧目看着唐俊，注意到他此刻眼里竟也闪着隐约的湿润，没有再说什么，便向他的铺面方向走去。

唐俊的店面正在局部装修，电钻声与敲打声此起彼伏。蒋凡对餐饮行业一窍不通，此行只是认个门，草草参观后便被唐俊拉着去了隔壁的上岛咖啡厅。

这家双层咖啡厅装修考究，两人选了二楼靠窗的雅座。

身着经理制服的女子款步而来，先将菜单递给就近的蒋凡：“大爷，唐总，请问你们需要点些什么？”

蒋凡第一次来这里，随手接手餐牌还没有打开，听到熟悉的声音，他猛地抬头，手中的菜单“啪”地落在玻璃面餐桌上，惊喜道：“晓彤，怎么是你？”

唐俊正在讲解自己餐厅规划，声音也戛然而止，接茬道：“晓彤，陈生知道……”

忽然，他注意到张晓彤听到“陈生”两个字时，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唇角绷紧，眼底掠过一丝冷意，手指在点单本上微微收紧，赶紧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张晓彤看到唐俊忽然住口，脸上才恢复了职业的笑意，微微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投向蒋凡惊讶的脸上，解释道：“我在这儿工作快半年了。还去你的‘漂泊人家’吃过饭，听那里的服务员说，你这个老板很少露面。”

唐俊敏锐地观察到，尽管张晓彤的唇角挂着笑意，眼底却仍有一丝未散的冷意，显然是对自己刚才的冒昧心怀不满。他迟疑了一下，对蒋凡道：“大爷，既然晓彤在这里，你们可以叙叙旧，我还得去忙店铺的装修，晚上已经在意难忘定了包房，你可别先跑了哦。”

蒋凡注意到张晓彤先前的异样，也没有挽留唐俊，半开玩笑道：“和你一个大老爷们除了喝酒，真没有什么可聊的。你去忙吧，我走之前给你电话。”

唐俊走后，蒋凡四处打量了一圈，温和道：“现在方便坐下来聊聊吗？”

张晓彤径直坐下，眉眼弯弯地笑道：“规定是上班时间不能与客人闲聊，不过有您这位‘大爷’坐镇，就算老板知道也不会说什么。正好，我也能趁机偷个懒。”

蒋凡一脸茫然：“可我并不认识这里的老板啊？”

张晓彤眨了眨眼，促狭道：“您确实不认识他，但他对您这位鼎鼎大名的‘大爷’，可是如雷贯耳哦。”

蒋凡闻言一怔，迟疑片刻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老板到底是……”

张晓彤倾身向前，眼底闪着狡黠的光，指尖轻点桌面，“您刚才那一下停顿，是不是认为我与老板关系匪浅，甚至的暧昧关系，所以不好意思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蒋凡听闻，狡辩道：“你怎么总把人往歪处想。”

“是您变得不够坦率。您的身体比您这个人诚实。”张晓彤轻哼一声，忽然正色道：“大爷，您真的和从前不一样了。”她的目光里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怅然。

“我还是从前的我，能有什么不一样？”蒋凡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岔开话题道：“我们是朋友，别一句一个‘您’字，这样显得太生分了。”

张晓彤点了点头，目光如探照灯般直直刺来："从前的大爷眼神清亮似山涧溪水，容不下一粒沙子，说话做事不会瞻前顾后。现在的你，目光游移，倒像蒙了雾的深潭，叫人捉摸不透。"她将散落的鬓发别到耳后，故意拿起餐牌挡住蒋凡的视线，轻声道："我若还做着别人的情人，不会每天来这里端盘子了。"

她刚拿起餐牌前，蒋凡就注意到她眼神中有淡淡的忧伤，放低声音关心道：“晓彤，虽然冒昧，但我还是想问你一件事，你可以选择拒绝回答，但是不能生气，行吗？”

张晓彤放下餐牌，眉梢微动：“方才唐总想问这话时，你明明已经发现我脸色不对，怎么偏要追问？”

“唐总是外商。”蒋凡将咖啡杯轻轻转了半圈，目光凝在杯沿晃动的涟漪上，“你我是同类，都是漂泊到这座城市的过客。”

张晓彤似笑非笑地看着蒋凡：“你早就脱离了打工阶层，成为许多人羡慕的老板，我们已经不是一类人了。”

蒋凡听出张晓彤话里有话，迎着她的目光，直言道：“无论别人怎么看，在我心里，自己只是一个漂泊客，与你是同类。如果你相信我这个同类，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离开陈生，甘愿来到这里打工，也不联系我们这些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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