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最后拍品

最初的震撼、茫然、以及被刘蕴晴羞辱的愤怒，都在母亲那无声却重逾千钧的“点天灯”中，被彻底碾碎、淬炼。

他挺直了背脊，少年人单薄的身形里，仿佛注入了一股无形的力量。

他不再刻意回避那些投来的目光，而是坦然迎上，眼神里褪去了青涩的慌乱，沉淀出一种属于顾家继承人的、初具雏形的沉稳与锐利。

他看着工作人员将那柄碧玉灵芝如意小心翼翼地捧下拍卖台，送入后台办理交割手续，心中翻涌的已不再是单纯的激动，而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认知——顾家的门楣，需要他挺直腰杆去撑起。

拍卖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一件件价值不菲的珍品亮相、竞价、落槌。明代的黄花梨顶箱柜以两千三百万成交；一幅宋代佚名山水画被神秘买家以三千万收入囊中；一套清宫造办处的珐琅彩鼻烟壶拍出了令人咋舌的高价……金钱在这里如同流水，数字的跳动令人麻木。

顾砚辞的心态已然不同。

不再仅仅是紧张地旁观，而是开始尝试运用母亲教导的方法去观察、去分析。他留意着不同买家举牌时的神态——那位拍下黄花梨柜子的富商眼神笃定，显然志在必得；那位与人在山水画上缠斗数轮的藏家，每次加价都带着一丝肉痛，显然预算吃紧；还有几位看似低调、却每每在关键时刻出手的老者，气度沉稳，深藏不露。

他甚至开始默默评估拍品的价值与成交价之间的差距，思考着背后的市场逻辑。

林晚意偶尔的低声点评，如同醍醐灌顶，让他对器物本身的真伪、优劣有了更深的领悟。

时间在数字的跳跃中悄然流逝。拍卖会逐渐接近尾声，气氛在经历了一段相对平稳的竞价后，随着最后几件压轴拍品的登场，再次被推向高潮。

“Lot28，清雍正粉彩过枝九桃纹天球瓶！”拍卖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起拍价，两千五百万！”

“三千万！”

“三千五百万！”

“四千万！”

竞价瞬间白热化。这件宫廷御瓷以其富丽堂皇的彩绘和吉祥寓意，引发了数位实力藏家的激烈争夺。最终，在几声不甘的叹息中，被一位来自海外的华人富商以六千八百万的天价拍走。场内响起一阵惊叹的掌声。

“Lot29，商晚期青铜饕餮纹方鼎！”一件散发着古老、神秘、甚至带着一丝狞厉气息的重器登场，引发了另一轮狂热竞价。最终以五千二百万成交。

拍卖师张振宇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了今晚最为郑重、甚至带着一丝神圣感的表情。

整个大厅也随之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压轴大戏即将上演。

“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是本场拍卖会最后一件拍品，也是本次瀚海阁冬季拍卖的压轴重器——”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Lot30，北宋汝窑天青釉弦纹三足樽！”

灯光骤然聚焦！

一件器型古朴、线条洗练的瓷器被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展台中央。

高约二十公分，直口，深腹，下承三只精巧的乳足。通体施釉，釉色……那是怎样一种颜色啊。

不是夺目的翠绿，不是艳丽的宝石蓝，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雨后初晴天空般纯净、柔和、又带着无限深远的“天青”！

釉面温润如玉，光线下流淌着一种内敛的、如同羊脂般细腻的光泽。釉层肥厚，开片细密自然，如同冰片碎裂，形成一种独特的“蝉翼纹”。

口沿处因釉层自然流淌而呈现淡淡的“紫口”现象。最令人心折的是那釉色中蕴含的宁静与深邃，仿佛将整个澄澈的天空都凝缩在了这方寸之间。

“汝窑！真的是汝窑天青釉！”

“天啊……这釉色……‘雨过天青云破处，者般颜色作将来’……古人诚不我欺！”

“存世不过百件，件件都是国宝啊……”

场内瞬间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叹和倒吸冷气的声音。无数道目光变得炽热无比，如同饿狼看到了最鲜美的猎物。

“此樽器型规整，釉色纯正，开片自然，紫口特征明显，底足露胎处可见‘香灰胎’，并有‘奉华’款识！”拍卖师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经多位权威专家鉴定，确为北宋汝窑传世珍品，流传有序，著录清晰！起拍价——八千万！”

“九千万！”立刻有人嘶声喊道，眼睛都红了。

“一亿！”另一位藏家毫不犹豫地跟进。

“一亿两千万！”

“一亿五千万！”

数字如同脱缰的野马，疯狂飙升。

每一次举牌都伴随着巨大的决心和沉重的压力。

场内气氛紧张得几乎要爆炸，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拍卖师不断拔高的报价声和举牌者粗重的喘息。

林晚意静静地看着。

这件汝窑樽确实是稀世珍宝，釉色纯净，开片自然，堪称完美。

然而，她的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审视。她看到了那底足露胎处“香灰胎”的细腻，也看到了“奉华”款识的清晰，但她的目光最终却停留在那开片纹理的走向上，微微蹙了蹙眉，随即又舒展开来，并未参与竞价。

最终，这件国之重器被一位神秘的电话委托买家以三亿两千万的天价拍走，落槌声响起时，全场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带着敬畏与感慨的掌声。

这已不仅仅是财富的炫耀，更是对千年文明瑰宝的顶礼膜拜。

拍卖师张振宇擦了擦额角的细汗，脸上带着圆满完成任务的释然和一丝疲惫，朗声道：“感谢各位贵宾的鼎力支持！瀚海阁本年度冬季珍品拍卖会，所有拍品已全部成交！再次感谢大家的光临！请成功竞拍的贵宾移步后台办理交割手续……”

宣告结束的声音响起，场内紧绷的气氛终于松弛下来。

宾客们纷纷起身，或低声交谈，或整理衣物，准备离场。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复杂情绪，有满足，有遗憾，有惊叹，也有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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