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致命的“签名”
跟在他身后的两名特工身体瞬间绷紧，手已经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
刚刚因大功告成而略显松弛的气氛，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冰，瞬间凝固，寒意刺骨。
课长没有回头，甚至没有低头。
他的视线依旧平视着前方，看着那名被交换回来的日本军官被手下搀扶着上了车。
一切似乎都在按计划进行。
但他停了。
那双藏在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睛，此刻已经眯成了一条危险的缝。
刚刚在人群的混乱中，惊鸿一瞥，他看到了那个军官的鞋底。
一抹微不可查的新泥。
泥土。
在这片刚刚被清扫过、干燥冰冷的混凝土地面上，显得如此突兀。
空气中弥漫着煤烟和铁锈混合的冰冷气味。
课长缓缓抬起一只手，做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继续”的手势。
他身后的特工立刻会意，簇拥着他登上了列车，仿佛刚才那致命的停顿从未发生过。
车门关闭，隔绝了站台上的喧嚣。
课长不动声色地坐下，眼神扫过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但他的思维却在以惊人的速度回溯、重组。
奉军那帮蠢货，从突袭到交换，整个过程都充满了粗鄙、混乱、业余的痕迹。
就像一群刚刚学会打架的街头混混，破绽百出。
他一度为此感到轻蔑。
可那点泥土，就像一滴滴入清油的墨，瞬间玷污了这幅“业余”的画卷。
它太干净了，太精确了。
它不应该出现在那里。
这与奉军表现出的混乱形成了尖锐到刺眼的矛盾。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升起：如果业余是伪装，混乱是陷阱呢？
“课长……”身边的副官低声询问。
“把他，单独隔离。”课长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回到安全屋，我要亲自审问。”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对面那名日本军官的脚上，补充了一句：“把他的鞋子，送到化验室。立刻。”
……
帅府，***。
温暖的灯光下，留声机里正放着一曲舒缓的西洋乐。
张学铭正用一把小银勺，慢条斯理地搅动着杯中的咖啡。
“叮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他拿起听筒，里面立刻传来了张学良焦急的声音。
“弟！不对劲！那个老鬼子头子，上车前……停了一下！”张学良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地描述着站台上那反常的一幕，“就那么一下，我感觉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张学铭的动作没有丝毫变化，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哥，别急。”他轻声说，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他当然会停下。如果他不停下，我反而要担心了。”
“什么意思？”电话那头的张学良满是困惑。
“我研究过他的档案。这位课长阁下，是帝国最顶尖的情报专家。他的字典里没有‘巧合’，只有‘逻辑’。他的傲慢，源于他对自己逻辑推理能力的绝对自信。”
张学铭端起咖啡，轻抿一口，感受着那股苦涩而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
“一个漏洞百出的计划，他会轻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他会怀疑。所以，我给了他一个‘有瑕疵’的计划。”
他放下杯子，声音里带着一种棋手落子后的笃定。
“那个清水秀一，那份铁路布防图，都是第一重和第二重瑕疵，是用来麻痹他的。而那一点点泥土……”
“那是我留给他的签名。”
“是整个计划的最后一块拼图。它会引爆他脑子里所有的怀疑，然后用他最引以为傲的逻辑，亲手为我们编织的故事，盖上一个‘真实可信’的印章。”
电话那头，张学良沉默了。
他似乎仍在消化这番话里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算计。
……
特高课位于奉天满铁附属地的安全屋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深海。
化验报告被送到了课长面前。
他扶了扶眼镜，逐字逐句地看着上面的分析结果。泥土样本中的矿物成分、微量元素、以及几种特定植物的花粉孢子……
报告的结论，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他的心上。
所有指标，都精准无误地指向了城郊那条废弃的铁路支线――正是情报中，奉军发动那场“业余”突袭的地点。
铁证如山！
课长缓缓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之前的判断被彻底推翻。
奉军的业余是伪装！
那场看似混乱的交换行动，背后是一次策划严密、执行精准的军事行动！
这个发现非但没有让他警惕地图的真伪，反而让他瞬间陷入了一个更深、更致命的逻辑陷阱。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闪烁着兴奋与贪婪交织的寒光。
奉军！
张学铭！
他们费尽心机，不惜暴露一个潜伏极深的爆破专家，演了这么一出瞒天过海的大戏，究竟是为了掩盖什么？
答案不言而喻。
他们一定是在掩盖某件他们认为绝对不能暴露的、无比重要的东西！
而这份东西，必然就在这名被他们“不惜代价”也要换回去的军官身上！
“搜！”
课长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带着一种猎物终于露出尾巴的狂热，“把他所有的私人物品，给我一寸一寸地搜！连衣服线头都不能放过！”
命令之下，几名特工冲入审讯室，对那名日本军官的随身物品展开了地毯式的搜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最终，一名特工拿着那只被送去化验的皮鞋，在鞋跟处发现了一丝极其隐蔽的撬动痕迹。
用特制的工具小心翼翼地剥开胶合层，一个被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东西，从夹层中滑了出来。
是微缩胶卷。
特工将其呈上。
特高课课长颤抖着手，将那份微缩胶卷举到灯下。
薄薄的镜片后，他的双眼闪烁着冰冷的、如获至宝的骇人光芒。
他确信，自己已经洞穿了对手所有的伪装。
亲手抓住了那条藏在重重迷雾背后，真龙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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