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攻心为上
“哗啦——”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划破了凝固的空气。
那节闷罐车厢的车门，被一只手从内部猛地拉开。
一名身形笔挺的日本军官，平静地站在门口的阴影里，仿佛不是阶下之囚，而是登台的演员。
所有冲锋的奉军士兵，脚步像是被钉死在了原地。
他们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名军官的手上。
他手中握着一个黑色的起爆器，一根电线连接着脚边一个铅封的医疗箱。
他的拇指，就悬在红色的按钮上，一毫米的距离，便是生与死的界限。
整个伏击圈，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寒风卷过铁轨的呜咽，和士兵们粗重的呼吸声。
“妈的！”无线电里传来郭将军压抑着怒火的低吼，“二少帅！狙击手已经就位，只要我一声令下……”
“我同意郭将军的意见！”张学良的声音也紧跟着响起，充满了焦灼，“赌了！赌我们的人比他快！”
指挥车内，张学铭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对着话筒，声音冷得像手术刀。
“不准开枪。”
“什么？”郭将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再说一遍，所有狙击手，不准开枪。”张学铭的语气不容置疑，“这个人是受过特殊训练的爆破专家。子弹击中他身体的瞬间，肌肉的痉挛反应会让他不受控制地按下开关。你们赌的不是枪快，是赌神经信号的传递速度。这个赌局，我们输不起。”
无线电那头沉默了。
郭将军和张学良不是蠢人，这个简单的道理，他们瞬间就明白了，只是刚才被逼入了绝境，才想用最直接的暴力解决问题。
就在这时，那名日本军官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站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平静。
“五分钟。”
“五分钟内，所有人撤离，让开通路。否则……”他没有说下去，只是轻轻晃了晃手中的起爆器。
最后的通牒。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也是无法破解的阳谋。
郭将军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张学良的呼吸也变得急促。
他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被动，进退两难。
然而，张学铭的脑海里，【历史档案馆】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运转。
李四从药剂师那里获取的情报碎片，关东军内部的人事档案，奉天城内日本侨民的资料……无数信息流汇聚、碰撞、比对。
一个名字，一个身份，一段被尘封的过去，迅速构建出了一副完整的心理侧写。
“放弃所有军事行动。”
张学铭对着话筒，下达了一连串让所有人匪夷所思的命令。
“命令所有士兵，放下枪。”
“什么？”郭将军失声喊道。
“执行命令。”张学铭的声音里没有情绪，“然后，打开所有车辆的大灯，把光全部聚焦到那节车厢上。”
尽管无法理解，但出于对张学铭之前神鬼莫测手段的信服，郭将军还是咬着牙下达了命令。
“全体都有！放下武器！”
“所有卡车！打开车灯！”
一时间，十几道雪亮的光柱撕裂了夜幕，像舞台的聚光灯一样，将那节车厢和门口的日本军官照得亮如白昼，纤毫毕现。
日本军官的眼睛下意识地眯了一下，对这奇怪的举动感到了些许困惑。
“大哥，”张学铭的声音转向张学良，“用扩音器，我说一句，你喊一句。不要带任何情绪，就像在念一份报告。”
“好！”张学良拿起扩音器，手心全是汗。
“开始。”
张学良深吸一口气，将扩音器对准了那节车厢，用自己最大的音量喊道：“清水秀一！”
车厢门口的军官，身形微不可察地一震。
“清水秀一，日本冈山县人。”张学良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你的妹妹，清水美雪，三年前死于肺病。因为驻军医院的药品被你的直属上级，佐藤大佐，克扣倒卖，延误了治疗。”
这番话如同一把无形的尖刀，瞬间刺入了清水秀一的心脏。
他那副平静如水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从震惊，缓缓转为迷惑。
他想不通，这些奉天人怎么会知道如此隐秘的往事。
张学良没有停顿，继续念着张学铭口述的内容。
“一年前，你在执行爆破任务时，为了掩护同僚，导致任务出现瑕疵。佐藤大佐将全部责任推到你的身上，让你失去了一次晋升中佐的机会。”
“你以为自己是在为帝国尽忠，实际上，你只是佐藤大佐向上爬的垫脚石，和你妹妹一样，是随时可以被牺牲的……”
“住口！”
清水秀一猛地发出一声怒吼，平静的伪装被彻底撕碎。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愤怒和屈辱让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他不是被威胁激怒，而是被真相刺痛了灵魂最深处的伤疤！
心神，失守了。
就是现在！
“开枪。”
张学铭吐出了两个字，冰冷而精准。
早已在暗处重新锁定目标的狙击手，几乎在命令下达的瞬间就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
一捧血花在清水秀一紧握着起爆器的手腕上炸开。
那枚致命的黑色起爆器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当啷”一声掉落在铁轨上。
危机，以一种超乎所有人想象的方式，解除了。
郭将军和张学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士兵们如潮水般涌上去，将因为剧痛和震惊而瘫倒的清水秀一死死按住。
他们在巨大的震撼中，对那个始终未曾露面，仅凭几句话就瓦解了死局的二少帅，产生了一种近乎对神明的敬畏。
攻心为上。
他们今天，才算真正见识到这四个字的力量。
几分钟后，奉军的工兵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个铅封的医疗箱。
在拆除了一层层精密的引信后，他们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箱子底层并非只有炸药。
那里还平铺着一张详细的奉天铁路布防图，图上一个名为“皇姑屯”的铁路桥位置，被一个刺眼的红圈，死死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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