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纸鸢断线,谁在幕后
回京次日,天未破晓,细雨如丝。
应竹君倚在窗前,指尖轻抚玉佩,那抹自地宫渗出的黑气仿佛仍缠绕在血脉深处,隐隐作痛。
她闭了闭眼,将杂念压下。
此刻不容分心——南陵之行的消息尚未封存,便已有人提前布防,甚至引动七皇子残部反扑。
若非她早一步激活心钥、识破陷阱,那一场毒雾早已夺命。
这不是巧合。是内鬼。
小满悄然推门而入,手中捧着热茶,脚步极轻,生怕惊扰了这位向来病弱却从不言疲的主子。
她低声道:“小姐,人都安排好了。”
应竹君没有回头,只淡淡道:“韩十三可到位了?”
“已在院外枯槐上潜伏一夜,说连片落叶声都逃不过他的耳。”
“很好。”她终于转身,目光落在案上一张素绢地图——北境烽台,孤悬塞外,风雪难渡。
墨线勾勒间杀机暗藏,实则全然伪造。
唯有那行小字,“三日后启程”,写得锋利如刀。
她将图递过去:“藏于我枕下,不可有半点痕迹暴露。”
小满接过,迟疑一瞬:“万一……真有人偷看呢?”
“就怕他不来。”应竹君唇角微扬,眸底却无笑意,只有一片寒潭般的沉静,“我倒要看看,是谁这般迫不及待,想把我的命,送给旧主当祭礼。”
晨光渐起,庭院恢复往常的宁静。可这平静之下,早已暗流汹涌。
与此同时,九王府密室。
封意羡立于烛影之间,手中卷宗摊开,正是暗十一呈上的七日行踪录。
他指节缓缓划过一行字迹:“裴明远,每三日申时三刻,赴慈恩寺焚香祈福,历时半个时辰。”
他眸色渐深。
裴家世代清流,其母早亡,何来“为母祈福”之说?
更何况,慈恩寺偏处城郊,荒僻少人,香火稀薄,近来却屡见陌生面孔出入。
疑点重重。
他提笔批下一令:“即刻彻查慈恩寺后殿观音像周遭五步之内,是否有暗格或密道。”
夜幕降临,三更将至。
一道黑影翻过丞相府西墙,动作熟稔,落地无声。
那人直奔东厢书房,竟似对布局了如指掌。
窗棂轻启,人影一闪而没。
片刻后,他又匆匆离去,怀中似揣着什么。
院外枯槐之上,韩十三睁开了眼。
他嘴角微勾,身影如夜鸦掠出,悄无声息地缀了上去。
翌日清晨,小满“不慎”将一封密信遗落在书房门槛。
信纸泛黄,封口未严,隐约可见“心钥可炼长生药”八字赫然在目。
她佯作慌张拾回,却故意留下一角露于袖外,让路过的侍卫瞥了个正着。
消息,总会传到该去的地方。
午时,御前讲学。
应竹君端坐于太子身侧,面色苍白,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咳出血来。
她执卷讲解《春秋》,语调温润,字字珠玑。
忽然话锋一转,轻叹道:“古有佞臣,卖主求荣,以国器换私利;今亦不乏衣冠禽兽,表面忠贞,背地里却与乱党勾结,妄图动摇社稷根基。”
她的声音不大,却如冰针刺骨。
坐在末位的裴明远身子一僵,手中茶盏微微发颤,滚水泼出,溅湿袍袖。
他慌忙擦拭,却不慎扯落袖口——一抹幽蓝赫然浮现掌心边缘,像是被无形之手烙下的罪证。
封意羡坐在偏殿帘后,目光冷峻如霜。
他不动声色,只对身旁暗十一低语一句:“跟紧他,别让他进香堂。”
傍晚,裴明远再度出宫,路线与往日分毫不差。
马车驶至城外十里,他独自下车,步行入寺。
香客散尽,钟声寥落。
他神色紧张地绕到观音像后,迅速将一封信塞入壁缝。
就在他转身欲走之际,阴影中骤然跃出一人!
韩十三如鬼魅现身,铁钳般的手扣住其腕脉,冷笑:“裴大人,这香,烧得不太安心吧?”
裴明远脸色煞白,挣扎道:“你……你们诬陷!我只是来祈福!”
“祈什么福?”韩十三从他袖中抽出另一封回信,展开一看,瞳孔骤缩——
“事成之后,许你入阁拜相。——七皇子亲笔。”
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
应竹君站在廊下,听完了全部回报。
她没有笑,也没有怒,只是静静望着檐外雨帘,良久才道:“先押下去,别让他死。”
小满低声问:“不交给陛下定罪吗?”
“罪?”她转过头,眸光幽深,“他还未说出幕后之人是谁,怎可轻易定论?”
她缓步走向内室,取出了那枚玉佩。
玲珑心窍微微震颤,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影魇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用谎言织网,以人心为饵……有趣。可你不怕,这张网最终缚住的是你自己么?”
“若不用阴谋对付阴谋,我又拿什么替应家讨回公道?”她冷冷回应。
当夜更深露重,她换了一身玄色劲装,悄然离府。
马蹄轻踏湿土,一路无声。
直至城南裴府门前,她翻身下马,独自立于书房外廊。
风穿回廊,吹动檐角铜铃,叮咚作响。
屋内,烛火忽明忽暗。
忽然,一阵压抑的哭声传来,低哑颤抖,像是极力忍耐,却又无法克制。
她停步,驻足窗外,手指缓缓收紧。
那哭声里,不止有恐惧——还有悔恨。
夜雨如织,裴府的檐角垂落水珠,敲在青石阶上,一声声,似叩心扉。
应竹君立于廊下,玄衣裹身,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滑落,模糊了她的轮廓。
她没有进屋,也不曾出声。
只是静静听着那扇半掩的窗内传来的低泣——压抑、颤抖,像一头困兽在暗夜里舔舐伤口。
“父亲临终前说……应家待我不薄……可七殿下握着我的把柄,若不说实话,全家皆死……”
那声音断续哽咽,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悔恨。
烛火映出裴明远佝偻的身影,伏案而坐,手中攥着一封泛黄的旧信,指节发白。
他肩头剧烈起伏,却不敢放声,仿佛连哭都成了罪过。
应竹君眸光微动。
她不是没想过这人会跪地求饶,也不是没料到他会流泪。
但她未曾想到,那一滴泪里,竟真有愧意。
良久,她缓缓闭眼,指尖抚过腰间玉佩。
玲珑心窍微微震颤,似有所感。
影魇的声音再度浮起,幽幽回荡:“你听见了?他也曾是良臣之后,也曾读圣贤书,也曾想匡扶社稷……如今却为你网中蝼蚁。值得吗?”
“不值得。”她轻声道,嗓音冷得像雪,“但我不杀他,并非因怜悯,而是——他还可用。”
睁开眼时,寒星入目。
她转身离去,脚步轻得如同来时一般无声。
湿透的衣袍贴在身上,寒意渗骨,心口却比躯体更冷。
裴明远不是主谋,甚至算不得恶首。
他不过是一枚被执棋者捏住咽喉的卒子,被迫前行,步步染血。
而真正藏在幕后之人,依旧隐匿于朝堂高座之上,笑看风云。
这一局,才刚刚开始。
次日清晨,金殿肃穆。
百官列班,鸦雀无声。
皇帝端坐龙椅,目光沉沉扫过群臣。
应竹君缓步出列,白衣胜雪,身形清瘦,咳嗽几声后,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双手呈上。
“启禀陛下,南陵之行机密泄露,臣追查数日,终得线索。”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有人身居清要,甘为乱党爪牙,窃取国器情报,意图动摇江山根基。”
满殿骤然一静。
无数双眼睛悄然转向角落——裴明远站在末列,脸色惨白如纸,额角渗出冷汗。
应竹君并未点名,只淡淡道:“然此人尚存一线良知,未致大祸。本官愿给其一次自首之机。若今日肯坦承罪责,或可免一死。”
空气仿佛凝固。
有人屏息,有人窥探,更有几位老臣交换了隐晦的眼神。
封意羡立于偏殿帘后,眸色幽深,不动如山。
他知道她在做什么——不是诛身,而是诛心。
时间一点点流逝。
终于,一声闷响打破寂静。
裴明远扑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之上,发出沉闷声响。
“臣……认罪!”他声音嘶哑,泪水奔涌,“臣因家眷被胁,不得已向七皇子残党传递消息……所泄乃南陵布防图……请陛下赐死!”
朝堂哗然。
皇帝怒极拍案:“好一个清流之后!竟敢勾结逆贼,泄露军情!来人,拖出去斩了祭旗!”
刀斧手应声而入。
就在此刻,应竹君再次上前一步,轻声道:“陛下且慢。”
众人侧目。
她抬眸,目光平静如水:“其所泄情报,乃臣故意伪造之假图,未造成实际损失。且其主动伏罪,尚存悔意。不如贬为边军记室,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殿内一片死寂。
有人皱眉,有人松气,更有人暗中冷笑。
但皇帝沉吟片刻,终颔首:“准奏。”
退朝钟声响起,百官散去。
宫门外,雪意渐浓,风卷残云。
裴明远披枷带锁,跪在石阶之下,浑身湿冷,泪流满面。
他望着那个即将登轿离去的白色身影,忽然嘶喊出声:“应大人……为何不杀我?!”
应竹君脚步一顿。
她缓缓回首,唇角微扬,笑意淡得几乎看不见。
“因为你还有回头路——”
风拂起她鬓边碎发,露出一双冷澈如冰的眼。
“而我,早已没有。”
话落,轿帘落下,马蹄轻响,渐行渐远。
归府途中,天色阴沉欲雪。
她倚窗闭目,指尖仍按在心口玉佩之上。
忽然,晶石一闪,泛出猩红微光,转瞬即逝,却又接连跳动三次,如同警兆。
【归墟殿】深处,尘封千年的图卷缓缓展开三分之一,太初仙阙的轮廓在虚空中浮现,门额之上,两字若隐若现——因果。
影魇低语再起,缠绕耳畔:“你以为你在布局?其实,命运早已写下结局。”
她猛地睁眼,望向皇城深处。
高阁之上,一人独立风中。
七皇子手持一片焦土,正是从南陵带回之物。
他凝视掌心,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笑意,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风起云涌,乌云压顶。
一场大雪,正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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