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来人

谢时屿沉思着，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他的思维模式更倾向于逻辑和战略分析：“这件事，有几个可能。第一，正如他们所说，纯粹是艺术层面的关心和摸底；第二，那幅绣品可能涉及某些……特殊的历史背景或人物，现在政策放宽了，需要重新评估或寻找；第三，”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些，“也可能与某些跨境的文化交流或者更复杂的背景有关，当然，这只是猜测，可能性很小。”

他看向妻子：“李婆婆那边，你感觉她知情吗？”

顾秋月摇摇头：“我感觉李婆婆更多的是沉浸在技艺本身里，她对那幅绣品的来历好像并不太清楚，只说是很多年前一位朋友所赠，工艺极其精湛让她印象深刻，她似乎更看重的是技艺的交流，而非其他。”

“嗯。”谢时屿点点头，“既然文化厅已经找上门，这件事你恐怕不能完全置身事外了，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

他思考了一下，给出建议，“这样，你下次去见李婆婆，可以更自然地、从请教技艺的角度，再深入了解下那幅绣品和那位‘周’姓艺人的情况，注意观察李婆婆的反应。至于文化厅这边，”

他指了指纸条，“他们如果再联系你，正常应对，如实反映你了解到的不涉及隐私的艺术方面的情况即可，其他的，多看多听少说，尤其不要主动透露那暗号和你过多的猜测，有什么不对劲，随时告诉我。”

丈夫冷静的分析和稳妥的建议让顾秋月的心安定了不少，她点点头：“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嗯，凡事小心点总没错，不过也别太紧张，或许只是我们想多了。”谢时屿抬手看了看表，“我得走了，会议时间快到了。”

他拿起需要的文件，临出门前，又回头叮嘱了一句：“月月，记住，你只是位热心民间艺术的老师和文化工作者。”

送走丈夫，顾秋月回味着他的话，心情逐渐平静下来，是啊，自己首先是个老师，一个热爱传统技艺的学习者。至于其他，保持警惕，顺势而为就好。

下午没课，她收拾好家务，送孩子们去幼儿园，便在办公室开始自己的翻译工作，但效率并不高，那幅精美绝伦又迷雾重重的绣品时不时就在她眼前浮现。

傍晚，趁着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耍，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拿出了信纸，她决定给那位通过《新风》杂志联系的省城民俗学者韩老写一封信。

韩老见多识广，或许对这类刺绣流派和历史上的知名艺人有所了解，她在信中仔细描述了《春色满园》的构图、用色、针法特点，特别是那双面异色绣的惊人技艺，并委婉地请教是否听说过一位绣艺超群、可能姓“周”的绣艺大师（她隐去了暗号的具体形式，只说是推测可能姓周），称自己在研究学习中遇到此难题，百思不得其解，恳请韩老指点迷津。

将信投入邮筒，顾秋月轻轻呼出一口气，感觉像是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希望能从学术角度得到一些线索吧。

接下来两天，风平浪静。

文化厅没有再打电话来，顾秋月照常上班、带孩子、做家务、搞创作。她甚至抽空又去了一次李婆婆家，这次更加专注地请教双面绣的技法，并旁敲侧击地再次聊起那幅《春色满园》，赞叹其技艺，询问赠画之友的更多信息。

李婆婆依旧只是感慨友人技艺高超，后失去联系，言语间并无任何异常，顾秋月知道她也在等，等林秀芬那边的回音。

顾秋月几乎要以为那天电话里的蹊跷和自己的猜测都是神经过敏了。

然而，就在周六下午，她刚走出学校大门，准备去接孩子时，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戴着眼镜、干部模样的中年男子拦住了她，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请问，是顾秋月同志吗？”

顾秋月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这个陌生男人：“我是，您是哪位？”

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在她面前快速晃了一下，封皮上的国徽一闪而过，他的声音依旧客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顾同志，你好。关于省文化厅询问的那件事，我们有些情况，需要请你进一步协助了解，麻烦你跟我走一趟，详细谈谈。”

顾秋月皱眉，那闪过眼前的国徽和对方不容置疑的语气，让她瞬间意识到这绝非普通的“文化厅同志”，她脑海中立刻响起丈夫的叮嘱“多看多听少说”、“有什么不对劲，随时告诉我”。

她迅速稳住心神，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为难：“同志，您好，协助了解是应该的，不过我现在得赶紧去幼儿园接孩子，他们这个点快放学了，我不去的话，老师和孩子都会着急，您看……”她试图争取一点时间和主动权，同时也是一种试探。

中年男子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却依旧坚定：“顾同志不用担心孩子的问题，我们可以先用车送你去接孩子，然后再请你去我们办公室坐坐，不会耽误太长时间，主要是有些事情，需要及时向你了解一下。”

他侧身，示意了一下停在路边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

对方考虑得“周到”，反而更显出来者不善和势在必行，顾秋月知道，此刻硬扛绝非明智之举。

她点点头，尽量让语气显得配合：“那……好吧，麻烦你们了。”

但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如何在不引起对方警觉的情况下，给丈夫或者学校留下一点信息。

她跟着男子走向轿车，状似无意地回头对校门口相熟的门卫大爷提高了些声音说道：“王大爷，麻烦您看见我爱人要是来接我，就跟他说一声，我有事跟省里的同志去一趟，晚点回家！”

她特意强调了“省里的同志”和“我爱人”，希望门卫能听懂些许弦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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