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轻功之缘

第五十六章  轻功之缘

那日花园的风波，随着疯癫的家丁被投入地牢深处，似乎渐渐平息。

逍遥派的侠客墨离，作为贵客在将军府暂住下来。他那随性不羁的做派，和他那柄从不离手的玉骨折扇，成了府里下人私下里津津乐道的新鲜事。

府内的气氛因此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姜知雪也感觉到了。比如，谢司筠哥哥这几日愈发沉默了，常常一个人待在书房里，连她过去请安，福伯都说少爷在静养，不便见客。她有些担心，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少女的心思很快就被另一件更吸引人的事情占据了。

那就是墨离的轻功。

自打那日花园一瞥，他那手“从天而降”的潇洒身法，就在姜知雪心里扎了根，日思夜想，挥之不去。

太潇洒了。

简直比话本里的绝世大侠还要大侠。

她自己也在练爹爹给的《踏雪寻梅》，可练来练去，也就是步子比旁人轻快些，跳起来没那么笨重罢了。哪里像墨离那样，能从那么高的树上飘下来，衣角都不带乱的。

【想什么呢？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朗轩在她脑子里没好气地嚷嚷，【我再警告你一次，离那个姓墨的远点！他不是好人！】

“可是他功夫好呀。”姜知雪在心里小声反驳。

【功夫好怎么了？功夫好就能把你切片研究了？你忘了我说的了？他馋你身子！】

姜知雪的小脸一红。

虽然知道朗轩说的“馋身子”不是那个意思，但听起来就是好奇怪。

她纠结了好几天，每天练功都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那道青色的身影。

终于，她下定了决心。

富贵险中求！啊不，是武功险中求！

趁着秦策一早去了军营，姜知雪偷偷溜进小厨房，软磨硬泡地让厨娘给她装了一盘最新出炉的桂花糖露糕。这糕点做得极为精致，雪白的糕体上点缀着金黄的桂花，甜香四溢。

她端着盘子，一路避开下人，来到了墨离居住的客院。

墨离果然在。

他就那么随意地坐在屋顶上，一条腿屈起，另一条腿悬在半空，手里拎着个酒葫芦，正仰头灌了一口。晨光洒在他身上，给他那身青衣镀上了一层浅金。

“墨离大哥哥！”姜知雪仰着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镇定。

屋顶上的人闻声低头，看到是她，桃花眼微微一挑，露出一抹兴味的笑。他身形一晃，连个起落的动作都没有，就那么轻飘飘地落在了她面前，带起一阵清冽的酒气。

“小妹妹，找我有事？”

姜知雪把手里的盘子往前一递，小脸绷得紧紧的：“这个，给你。是……是束脩。”

“束脩？”墨离乐了，他接过盘子，捏起一块糕点丢进嘴里，慢悠悠地嚼着，“嗯，味道不错。不过，你要跟我学什么？”

“轻功！”姜知雪的眼睛亮晶晶的，“就是你那天从树上飞下来的那种！”

墨离看着她那副急切又崇拜的模样，天真得让他想笑。他故意板起脸，绕着她走了一圈，啧啧两声。

“我的轻功，可是逍遥派不传之秘，概不外传。你一个小丫头，凭什么觉得我会教你？”

姜知雪急了：“我……我很有毅力的！我什么苦都能吃！”

“哦？”墨离的玩味更浓了，“是吗？那好，你先绕着这个花园，跑十圈给我看看。记住，要一口气跑完，中间不许停。”

这个花园极大，假山流水，曲径通幽，一圈下来少说也有几百步。十圈，对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来说，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苏小蛮在旁边听得都变了脸色，想替小姐说句话，却被姜知雪一个坚定的眼神制止了。

“好！”

她把裙摆一提，塞在腰间，二话不说，迈开腿就跑了起来。

一圈。

两圈。

她还跑得有模有样，呼吸平稳。

三圈。

四圈。

她的额头开始冒汗，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五圈……六圈……

她的脚步变得沉重，小脸涨得通红，胸口像是有一团火在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墨离脸上的玩笑之色，不知不觉间已经收敛了。

他靠在廊柱上，静静地看着那个在花丛间跌跌撞撞，却始终没有停下的小小身影。

寻常的世家小姐，别说十圈，一圈下来怕是就要哭爹喊娘了。可她，明明已经到了极限，那双腿都快抬不起来了，却还咬着牙，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那股子倔强和韧劲，让他有些动容。

终于，在跑完第十圈的最后一截路时，姜知雪腿一软，整个人向前扑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她落入了一个带着淡淡酒香的怀抱。

墨离扶住了她，入手只觉得她浑身都在发抖，汗水浸透了她的鬓发，小脸白得透明，只有嘴唇被咬出了一点血色。

“咳咳……我……我跑完了。”她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眼睛里却闪烁着倔强的光。

墨离沉默了片刻，忽然伸出两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这一探，他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讶。

这小丫头的体内，气血之充盈，远超常人。更难得的是，她的经脉通透澄澈，没有一丝杂质。这……这简直就是修炼上乘内家功夫的绝佳璞玉！

“你……倒是有点意思。”墨离松开手，收起了所有的玩笑之心。

他看着她，忽然开口：“吸气，沉入丹田，想象气流走遍四肢百骸，再从口中缓缓吐出，要慢，要长。”

这只是几句最基础的呼吸吐纳法门。

姜知雪累得脑子都快成了一团浆糊，却还是下意识地照着他的话去做。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股气流，仿佛真的有了生命，顺着她的意念，沉入小腹，然后化作无数细小的暖流，涌向她酸痛无比的四肢。原本沉重得抬不起来的双腿，竟然恢复了一丝力气。

她试着将这股气流与《踏雪寻梅》的心法结合起来。

下一刻，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变轻了！

她鬼使神差地跑到旁边的假山下，学着话本里的大侠，脚尖在山石上轻轻一点，再一点。

身体竟然真的向上窜起了一小截！

虽然不高，但那种挣脱地面束缚的感觉，让她兴奋得想尖叫。她从半人高的假山上跳下来，双脚落地时，只发出了极其轻微的一点声响。

“哇！”姜知雪自己都惊呆了。

墨离这次是真的震惊了。

一点就通？不，这已经不是一点就通了，这是举一反三，无师自通！

这是何等可怕的天赋！

他看着姜知雪那张因兴奋而红扑扑的小脸，心中的赞叹几乎要满溢出来。这样的好苗子，若是不加以指点，简直是暴殄天物！

“看好了。”

墨离的声音响起。

他忽然动了。

他的身形在月光下化作一道模糊的青影，脚步看似缓慢，却在方寸之间走出一种玄奥莫测的轨迹。忽左忽右，忽前忽后，仿佛脚下踩着无形的波浪，飘逸灵动，不可捉摸。

“此乃我逍遥派轻功入门，凌波微步。你且记下步法方位……”

姜知…雪看得眼花缭乱，却又觉得那些步法方位，有一种奇特的韵律，让她忍不住跟着模仿。

她学得笨拙，却巧笑嫣然，不时向墨离请教一两个细节，墨离也难得耐心地为她讲解。

月光如水，洒在花园里。

少女的身影在花间穿梭，青衣的侠客含笑指点，气氛融洽而美好。

这一幕，一字不差地落入了不远处一个人的眼中。

谢司筠坐在轮椅上，停在通往花园的月亮门下。

他本是想出来透透气，却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

他看着她跟另一个男人在一起，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灿烂。那是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对一个陌生男人的全然信赖和崇拜。

那个男人可以轻易地抱住她，可以理所当然地指点她，可以在月下与她巧笑嫣然。

而他，只能被困在这冰冷的轮椅上，像个阴暗角落里的看客，连走上前去，站在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一股陌生的、尖锐的酸涩感，混杂着暴戾的占有欲，疯狂地从心底涌出，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

他放在扶手上的手，一点点收紧，骨节因为用力而根根分明。

当晚，姜知雪刚洗漱完，准备钻进被窝和朗轩夜聊，福伯却突然来敲门。

“小姐，筠少爷请您去一趟书房。”

姜知雪愣住了。

谢司筠哥哥的书房？他晚上从来不许人打扰的。

她怀着满心疑惑来到书房，一推开门，就看到谢司筠坐在书案后，面前摊着一本泛黄的古籍。

“坐。”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姜知雪乖乖在他对面坐下。

“我听闻，你今日在跟墨离学轻功？”

“嗯！”姜知雪兴奋地点头，“墨离大哥哥好厉害的！他教我的法子，比《踏雪寻梅》管用多啦！”

谢司筠握着书卷的手指，又紧了几分。

“江湖人的路数，华而不实，只重身法，不重其理，终究是末流。”

他将那本古籍推到姜知雪面前。

“这本《御风九变》，是我无意中所得。它讲的并非招式，而是身法的根本至理。何为借力，何为卸力，何为气动，何为意先……”

他开始为她讲解。

他的讲解，与墨离的直观教学完全不同。他从最根本的原理入手，旁征博引，将一套精妙绝伦的身法理论，掰开了揉碎了，一点点喂给她。

言语之间，不自觉地就带上了一丝与墨离暗中较劲的意味。

“……譬如那所谓的‘凌波微步’，看似玄妙，实则不过是利用视觉死角和步法节奏，扰乱对手判断。若能勘破其‘势’，则一力可破万巧。”

姜知雪听得云里雾里，却又觉得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一个教她“怎么做”。

一个教她“为什么这么做”。

两位当世顶尖的“名师”，在暗中展开了一场无人知晓的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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