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尾声

缥缈阁，后院。

这一天，缥缈阁生意冷清，门可罗雀，离奴出门买菜去了。

因为天气还不错，春光明媚，春风和煦，白姬、元曜就在后院的回廊下一边晒太阳，一边喝茶。

草地上，放着一个红泥火炉。

火炉上，一个双耳陶罐里正在炖煮加了蜂蜜的燕窝。

自从玄音告知了燕窝是食品之后，白姬、元曜、离奴就把燕窝拿来吃了。元曜带回的燕窝还挺多，离奴尝试了一些做法，比如放姜、盐和肉末蒸熟，比如拿来加胡椒炙烤，比如酿制成糜，或烟熏成干，结果味道都很奇怪。最后，三人发现，只放一些蜂蜜炖煮出来的燕窝，是最好吃的。

庭院中，几只飞燕在菩提树下飞来飞去。

一双飞燕展开翅膀，像剪刀一般掠过七宝莲池，将一池碧波荡漾的春水剪开，荡漾起了一道又一道绿色涟漪。

白姬见此场景，诗兴突发，吟道：

“春池浮碧草，空庭烟火照。

一双飞燕过，剪作绿丝绦。”

元曜笑赞道：“写得很好。”

白姬笑道：“轩之，你先别夸我。《神龙赋》写得怎么样了？”

元曜一听，顿觉头疼。

“白姬，小生写的你看了总不满意，都改了好几遍了。小生实在写不出来了，不如你自己写吧。”

白姬想了想，道：“也行。”

元曜如释重负。

“自己写就自己写。哎，赞美自己这种事情，还是得自己来做，更为妥帖。别人赞美的，都说不到重点，还是自己最知道应该怎么用华美的辞藻和气势如虹的比喻来赞美自己。”

自恋且不谦虚的龙妖如此道。

元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嘴了。

白姬望着庭院里的飞燕，道：“玄音现在应该已经回到乌衣国了。”

元曜望着飞燕，心中涌起了一些迷惑。

“白姬，小生这几天总是在思考一个问题，却怎么也想不通。”

白姬道：“世界上的很多问题，尤其是与人心相关的，从长远来看，都是没有正确答案的。想不通，才是正常的事情。不过，轩之有什么疑问，可以说出来，也许我能替你解答。但是，我并不保证，我的答案是正确且唯一的。”

元曜问道：“白姬，如果时光真的倒流，崔简如愿地重新选择留在乌衣国，他真的会心满意足，一生不悔吗？”

白姬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笑道：“不会。他还是会后悔的。因为如果他真心想要留在乌衣国的话，他就不会选择跟随商船逃离。”

元曜迷惑不解，道：“既然当时他想逃离，也选择了逃离，那他为什么又会后悔呢？”

白姬笑道：“轩之，人类的生命太过短暂，没有试错的机会，他们的生命短得只够选择一种可能性。所以，人们总是会在心中美化‘遗憾’。如果人类能够活得跟玄武一样长，岁月漫长无涯，精力十分充沛，就可以不断地试错，不断地把所有可能性都试一遍，不断地探索与寻找，不断地燃起新的希望。那，就不会去美化遗憾了。”

元曜还是十分迷惑，问道：“白姬，生命如果很长很长的话，人生就不会有遗憾了吗？”

白姬望着天上的浮云，道：“也会有遗憾。死亡是造物给予众生的必然归宿，遗憾是造物给予众生的随机点缀。只是，生命足够长的话，就有充足的时间去体验生命，可以把遗憾也尝试一遍。体验过后，就不会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就不会因为生命转瞬即逝，无法多做选择，而去徒劳地美化遗憾了。”

元曜十分怅然，道：“崔简一定要经历半生，才会遗憾当年的选择吗？”

白姬点头，道：“是的。对于人类，不，对于众生来说，过程，也就是经历是很重要的事情。只有经历过，才能得出结果。比如，‘历经沧桑，方知平淡是真’‘看破红尘，万物皆空’，这些话你对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人去说，他们哪怕嘴里接受，也不会真正明白。只有经历过半生岁月的人，才会有深切的体悟。当然，因为每个人的性格与喜好不一样，有一半的可能性是，‘历经沧桑，还是无法喜欢平淡，觉得波澜起伏的精彩人生更有意思’，‘看破红尘，万物没空，世界倒变成了万华镜，倒觉得花花世界更有意思了’。所以，崔简一定要经历半生，才会美化他内心的遗憾。但是，如果回到当年，他还是会选择离开乌衣国的。”

元曜叹了一口气，道：“白姬，小生突然觉得人生短暂，十分悲哀。”

白姬笑眯眯地道：“轩之，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无限延长你的人生。”

仿佛一滴水落入心湖，在元曜的心中荡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波澜。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长生，可是此刻，这个想法的种子埋入了他的脑海中。

不过，元曜又感到害怕，道：“白姬，还是算了吧。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这是没有办法逆改的。”

白姬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好了，不说崔简了。轩之，快去拿碗来，燕窝可以吃了！”

“好。”

元曜起身，去厨房取碗。

元曜一边在橱柜之中翻找出了两个素瓷碗盏与银勺，一边在心中感叹人生与遗憾。

元曜用托盘端着瓷碗和银勺回到走廊时，却发现一只金色狻猊背着一个大包袱蹲在草地上。

原来，是狮火来了。

狻猊眼泪汪汪，满腹委屈，道：“姑姑，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我要回东海，以后再也不回神都了。我特意来跟你辞行。”

白姬诧异，道：“小吼，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你要回东海去？”

狻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道：“都是国师的错！之前，你找国师借我去海中，国师不答应。我让国师给我买龙涎香，他也不肯。我就偷偷地来缥缈阁，自己挣香闻。我回去时，被国师撞见了。这杀千刀的国师，他看见我得了一大包袱的龙涎香，就在心里打算盘。趁我不注意，他偷偷地把我的龙涎香换成了劣质香料，他把龙涎香都拿去高价卖了。我去找他质问，他说我只是一只狻猊，随便闻一闻什么香料也就可以了，闻龙涎香太浪费了。我气不过，就和国师打了起来，结果没打赢他，反被他打了一顿。然后，我越想越气，就收拾包袱，决定走了。我讨厌大唐，讨厌神都，讨厌国师，我再也不要回来了！”

白姬、元曜十分震惊。

白姬道：“国师也太不像话了。小吼，你就走吧。”

元曜有心想开解几句，劝狮火留下，但是想了半天，也找不出一个可以替光臧说话的点。

“小吼，那你一路保重，路途遥远，注意安全。”

元曜道。

狻猊倒是有点意外，道：“你们都不劝我留下吗？！”

白姬道：“没法劝。小吼，你也很久没回去了，你父王母后应该很想你，你就回去一趟，探望一下父母和兄弟姐妹吧。”

元曜苦恼地道：“小生嘴笨，不知道怎么劝。小吼，如果你不想走，也可以留下的。”

狮火嘴硬地道：“谁说我不想走了？我现在就走！我讨厌国师，我再也不回来了！”

说完，狮火就气冲冲地背着包袱走了。

白姬、元曜一时茫然。

红泥炉上，因为火焰太大，燕窝炖煮得漫溢出来了。

“轩之，快盛燕窝。”

白姬道。

“好。”

元曜回过神来，急忙去盛燕窝。

元曜一边拿银勺盛燕窝，一边道：“白姬，小吼回东海之后，心中会不会产生遗憾呢？”

白姬笑道：“我倒是觉得，国师会比小吼先遗憾。”

“是因为国师是人类，生命短暂，所以会先感觉到遗憾吗？”

元曜递给白姬一碗燕窝。

白姬接过，一边喝燕窝，一边道：“他俩吵架拌嘴，还上升不到生命的高度。国师是离不开小吼的，再加上确实是他有错，所以他肯定会先后悔的。轩之，咱们还有龙涎香吗？”

元曜给自己盛了一碗燕窝，道：“还有一些散碎的，在小生房间里的木箱子里。”

白姬笑道：“你待会儿全部搜罗出来，装在一个袋子里。我过几天去找国师，高价卖给他。他要去东海向小吼赔礼道歉，肯定需要龙涎香的。”

“行。希望他俩早日和好如初。”

元曜道。

一阵春风吹过，围墙上的蔷薇花随风摇曳，几只燕子在花间盘旋飞舞。

初夏又到了。

（《空庭鸟》完）


　　(https://www.dindian55.com/html/4844/4844274/43860552.html)


1秒记住顶点小说网：www.dindian55.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dindian5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