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阿奎（下）

元曜和青冥都不明白白姬的话是什么意思。

青冥问道：“白姬，你想剪断谁？”

白姬笑道：“青冥，我只是打一个比方，并没有想剪断谁。现在，五毒幽府里只剩下阿奎、忘川、阿珠三个人，也没有谁可以剪断了。我昨天忙了一夜没有睡觉，今天早上又匆匆赶来邙山，我现在十分疲累，脑子都不灵光了。我目前一点头绪也没有。我想先去客房睡一会儿，等精神恢复了，脑子自然就灵光了。”

青冥想了想，道：“白姬，你去休息吧。我来替你剪！”

白姬迷惑，问道：“什么意思？”

青冥指了指自己，自豪地道：“我英俊不凡，风度翩翩，是世间第一的美男子。但凡是女子，无不对我倾心。我不用美男计，太可惜了。忘川和阿珠都是女子，我可以对她们施展美男计，让她们迷恋上我，就可以套话了。”

白姬一愣，她想要说什么，最后眼珠一转，改换了另一种说法。

“青冥，你说得很对，世界上没有比你更英俊的男子了。那就拜托你施展美男计，去找出杀人的凶手。”

青冥拍了拍胸脯，道：“白姬，你放心地去睡觉，一切交给我吧。等你一觉醒来，凶手也就被我找出来了。”

白姬拍拍青冥的肩膀，道：“交给你了。”

说完，白姬转身就走了。

元曜本来想阻止青冥，但是最后，也只是发自内心地劝了一句。

“青冥兄，你最好不要去对阿珠姑娘施展美男计，因为阿奎会跟你拼命的。”

元曜说完，也跟着白姬走了。

青冥愣在了原地，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先去找忘川，还是先去找阿珠实施美男计。

白姬和元曜一起去了客房。

白姬叮嘱元曜，让他吃晚饭的时候叫醒她，就和衣躺在床上，闭目睡了。

看着睡熟的白姬，元曜决定独自在五毒幽府里逛一逛，梳理脑海里打结的思路，再看看有什么破案线索。

失去了三个主人，五毒幽府里愁云惨淡，人心惶惶，一众仆从护院们都在私下里惊恐不安，不知道将来何去何从。

虽然死亡的阴云笼罩了五毒幽府，但是因为阿奎和忘川还在，所以一众仆从们哪怕心中惴惴不安，也都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分内的工作。

一些仆从们按照阿奎和忘川的吩咐，把金环、少吉的尸体搬入了冰窖，细心地做了清洁，并按照丧俗给他们穿上了盛装。

仆人们把一块巨大的寒冰放在地上，再将盛装装殓了的金环、少吉分别放在上面，并把花宝的尸体也搬了上来。

巨冰之上，寒气森森。

金环、少吉、花宝并排躺在一起。

元曜独自在五毒幽府闲逛，他漫无目的，且心中在想事情，不知不觉，就跟随忙碌的仆人们进入了冰窖。

在冰窖之中，元曜看见金环、少吉、花宝躺在寒冰上的尸体，忍不住心生悲悯，就站在下首，向它们作揖致哀。

元曜一边致哀，一边思考，冰窖之中的寒气侵体，让他的思维清晰了一些。

金环、少吉死于毒药，花宝死于暴力。

这是没有疑问的。

白姬、青冥都首先关注这三人的死亡方式，认为通过死亡方式能够推断出凶手。

元曜却觉得，死亡的顺序也很重要。

从死亡的顺序，可以推测出凶手的杀人动机。为什么先杀这个人，而不先杀那个人，这里面隐含着凶手的杀人动机，和更加深层次的行凶逻辑。

如果能够明白凶手的动机与逻辑，那谁是凶手就呼之欲出了。

死亡顺序看起来是花宝最先死，少吉其次，金环最后。

可是，元曜仔细思考之后，认为这个死亡顺序也许是错误的。

或者说得更准确一些，花宝虽然最先死，却不一定最先成为凶手的杀人目标。

金环的毒药混合在她日常服食的丹药之中，她每天在一瓶药丸之中取食，哪一天会吃到毒药，是随机的。

很有可能，在花宝死亡之前，金环的丸药之中就被人投入了毒药。

凶手最先想要杀死的人，是金环。

而花宝为什么最先死？

很有可能是他撞破了凶手的阴谋，凶手怕他揭发自己，就用暴力将之灭口了。

能够用暴力灭口花宝的人，在五毒兄妹之中，从乾坤灵蛊的分配来看，金环、阿奎、少吉都可以。

忘川和阿珠存疑。

为了弄清楚心中的疑惑，元曜便开口问在一旁料理守丧事宜的老仆人。

“这位老伯，小生有一个疑问，不知道能不能问问您？”

那老仆人闻言，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道：“客人，您有什么疑惑就请问吧。老头儿知道的，都会告诉你的。”

元曜问道：“请问，阿珠姑娘，忘川姑娘，花宝兄弟，这三个人谁更厉害一些？”

老仆人似乎没有料到元曜问这个，不由得一愣。

元曜以为自己没说清楚，导致老仆人没听懂，又换了一种问法。

“如果打起来，阿珠姑娘，忘川姑娘，和花宝兄弟谁胜谁负？”

老仆人望了一眼花宝的尸体，道：“客人，你当着五郎君的尸体问这话，为了五郎君的死后体面，老头儿本该替他遮掩美化一番。但是，老头儿想着你也不会无缘无故地问这个。你们是来找凶手的，如果说谎，反而会误导你，五郎君在天有灵，也不会原谅老头儿。说实话吧，这五毒幽府里，五郎君是最年幼弱小的，如果打起来，三娘子，阿珠管家都能胜过他。”

“多谢老伯解惑。”

元曜在心中思忖。现在，五毒幽府中，只剩下阿奎、忘川、阿珠三个人，毒死金环、少吉，三个人都能做到，暴力杀死花宝，按照老仆人的说法，三个人也都能做到。

元曜发现，自己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圈，好像也没有什么用，思路又回到了原点。阿奎、忘川、阿珠都有能力杀人，可是从目前的情况看来，又谁都不像是凶手。

阿奎跟少吉是情敌，也许有动机，可是他没有理由杀死金环。从目前的状况看，杀死金环、少吉，他一点好处也没有，反而变得势单力孤，无法在邙山生存。离开邙山，亡命天涯之后，阿奎的生存其实也成问题，他一己之力终究是不如五毒结伴的。

忘川也跟阿奎一样，甚至更惨。阿奎离了五毒，虽然日子不会好过，但是自保还是可以的。忘川独自一人生存，可能连自保都成问题。所以，她才恳请阿奎不要抛弃自己，带着自己一起走。

五毒兄妹并非和睦融洽，他们之间确实有矛盾，但是在结伴生存这种关键问题面前，那些矛盾都是小摩擦，不至于想杀人。因为，对于五毒来说，自相残杀，相当于自毁生路。

阿珠其实是最可疑的，可是得知了她的杀兄隐衷之后，元曜却也觉得她不可能谋害五毒。——她的生存和利益也是跟五毒兄妹绑在一起的。阿珠尤其不可能伤害金环，因为金环死后，她明显十分悲伤。

一番思考下来，元曜觉得自己的脑子又开始混乱了，就决定离开冰窖，再出去逛一逛。

元曜在五毒幽府之中随意逛走，他来到了厨房，发现厨房炊烟袅袅，菜香弥漫，阿珠正在指挥厨娘们做晚饭。

阿珠垂头丧气，失魂落魄。金环死了，她内心悲痛，根本无心做事，可是五毒幽府里还有白姬、元曜、青冥三个客人。无论如何，总是要待客的。她只能强打精神，做着自己的份内工作。

元曜绕过厨房，走向后花园，一路行去，他经过了花厅。

花厅的轩窗开着，元曜从窗外望向里面，正好看见忘川和青冥在里面说话。

忘川在花厅里指挥着两名婢女，布置晚饭待客的桌椅器具。

忘川一脸愁容，神色黯淡，她时不时地沉默发呆，抬头或转身之间，看见金环常坐的位置，就不由得悲从中来，泫然欲泣。

青冥在一边不着边际地说着甜言蜜语，他先是称赞忘川的美貌，将她夸赞得天上少有，人间难得，然后表白自己的爱慕之心，说着一些一见钟情，情难自拔之类的情话。

“忘川姑娘，我对你的爱慕仿佛炽烈的火焰。每次看你一眼，就如同在火焰上浇了一瓢油，那火焰就更旺盛了。”

“青冥公子，你是不是觉得天气太热？不好意思，府里变故迭出，我们没有准备降暑的冰鉴。我让婢女给你端一杯加冰的凉茶？”

“忘川姑娘，你美丽得如同天上的明月。光华璀璨，皎洁无暇的明月，仿佛是你的容颜，从此只要是月夜，我的心里都是你。”

“我跟月亮没有关系……”

青冥努力地施展美男计，可是跟金环的热烈回应不同，忘川无动于衷，根本就不接茬，只是出于待客礼貌，心不在焉地敷衍着。

元曜站在窗外，看着青冥的表演。

忘川一开始在竭力忍耐，强颜敷衍，可是青冥滔滔不绝，一直说着不着调的话。

渐渐的，忘川的脸上有了难以抑制的怒气。

元曜也觉得青冥有些过分，正要开口劝止。

可是，忘川却先发火了。

“吵死了！滚……你给我滚出去……”

忘川猛然抬头，瞪着青冥，指着花厅的大门，恶狠狠地道。

忘川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她怒目圆睁，表情狰狞，双目之中浮出了红血丝，嘴角也在抽搐着。

青冥一下子愣住了。

元曜也吃了一惊。

青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圆场。

忘川突然发疯一样地将桌案上的器具掀翻在地，刚摆好的琉璃杯、玛瑙盘之类的器物顿时摔得粉碎。有些破碎的残片，还飞溅在了青冥的脚上。

两名正在布置器物的婢女，也吓得愣住了。

青冥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元曜见状，急忙从大门闯了进去。他一边诚恳地向忘川道歉，一边把不知所措的青冥拉走了。

“不好意思，忘川姑娘。是我们失礼了，我们太失礼了，您请息怒，我们这就离开。”

青冥理亏，任由元曜将他拉走了。

元曜带走青冥时，无意中回头，他看见忘川还站在原地，她似乎在竭力地压抑怒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元曜不敢多作停留，拉着青冥匆匆离开，去往后花园了。

元曜和青冥惊魂未定地走着，他俩一时之间也没话说，都在震惊于一向温和如水的忘川，居然还有如此暴烈似火的一面。

元曜、青冥在脑海中消化忘川刚才的表现，也没有细看脚下的路，不知不觉经过了一个院落。

这是阿奎住的院落。

此时此刻，阿奎正赤裸着上身，在院子里锻炼肌肉。

院子里有一个木质吊架，上面吊着两只巨大而沉重的青铜鼎。两只青铜鼎以铁锁绑缚，加之滑轮，可以升降。

阿奎站在木架下，用双臂拉铁锁，升降青铜鼎，以锻炼自己的膂力。

阿奎肌肉虬结，暴汗如雨，他仿佛在发泄负面情绪似地拼命地拉升青铜鼎，又放下。

阿奎看见了元曜和青冥，也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

元曜和青冥双双驻足，观赏阿奎拉升青铜鼎。

谁知，就在一刹那之间，变故陡然发生。

铁锁断裂，升上去的青铜巨鼎骤然落下，正好砸在阿奎的头上。

巨鼎砸头，阿奎脑浆崩裂，软倒在地上，一命呜呼。

变故发生得太快，元曜和青冥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还呆呆地站着。

片刻之后，还是青冥首先反应过来，他颤声问道：“小宠物，阿奎是不是死了？”

元曜顿时回过神来，他惊呼道：“天啦！青冥兄，阿奎在我们眼前死了啊！小生得马上去告诉白姬！”

说完，元曜就慌慌张张，跌跌撞撞地跑向了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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