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神兽

一个拇指大小的络腮胡武士站在九洲池边的一块石头上，他震惊地望着妖魔化的食梦貘，有些恐惧，又十分发愁。

络腮胡从谋反追捕中逃跑，他悄悄地来到人间，打算以食梦貘来换取兄弟的性命，结果食梦貘彻底失控，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食梦貘为什么会妖化，络腮胡大概知道一点，因为梦之国今年正逢需要净化食梦貘的千年祭典，而国王没有举行净化祭典。他们三兄弟在圣园外偷走……不，捡到食梦貘，食梦貘就不太对劲。原本，作为梦之国的圣兽，食梦貘是五彩斑斓的，络腮胡三兄弟捡到食梦貘时，它已经是灰色的了，而把它藏到人间的这些日子，它逐渐变成了灰黑色，还散发出污浊的气息。

络腮胡思绪万千，一边惊恐，一边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幸中的万幸是，他似乎不受食梦貘的影响，并没有沉沉睡去，困入梦魇。

络腮胡头脑简单，思考了半天，决定不管食梦貘了，自己回梦之国去，硬闯天牢，营救自己的兄弟。

络腮胡打定主意，就要回梦之国。

可是，食梦貘在和离奴的打斗之中彻底妖化，它分泌出的黑色污泥堵塞了人间和梦之国的“通道”，它散发出的腥臭浊气变成梦魇，让空间虚拟重叠，太初宫成了梦境迷宫。

换一句话说，络腮胡无法再回去梦之国了。

络腮胡顿时傻眼了，他在重叠的梦境里转了一夜，都找不到回梦之国的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络腮胡迷迷瞪瞪地在幻境里转悠，精疲力尽，万念俱灰。

白龙飞入太初宫，诧异地发现人们都沉沉睡去，空间被一种神奇的力量扭曲，变成了迷宫一样的梦境。

白龙须鬣戟张，仰天长啸。——它想以龙吟破空，震碎幻境。

但是，没有什么用，这梦魇幻境并不能被龙吟击破。

不过，白龙的长吟倒是被愁容满面的络腮胡听见了。

络腮胡抬头，只见天空之中蜿蜒游过一条巨大而虚渺的龙影。

“有龙？！”

络腮胡想要看清楚龙是怎么回事，急忙念诵口诀，他的身体迎风暴涨，倏然变大，幻化成了一个比宫殿还要高的巨人。

白龙回头，也看见了如金刚屹立的络腮胡。

白龙睨目，金眸灼灼。

“居然还有一个醒着的呀。”

络腮胡横眉竖目，龇牙咧嘴，他的身体摇摇摆摆，颤颤巍巍，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他的法术并不精深，加上在迷宫中走了一夜，身体和精神都十分疲惫，不够他一直支撑幻化的巨大形体。

刹那之后，络腮胡仿佛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缩小，恢复成了本来的样子。

白龙见状，也缓缓落地，化作了人形。为了方便交流，她干脆也变成了络腮胡一样的大小。

白姬站在络腮胡面前，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络腮胡见一名美丽的女子盯着自己看，不由得黑脸一红。但是，一想起这女子是一条巨大的白龙，他的心中又有点发怵。

白姬问道：“你是梦之国的人？皇宫变成这样，是你干的？”

络腮胡点头，又摇头。  “我是梦之国的人。但是，一切变成这样，不是我干的，是食梦貘干的。”

白姬问道：“食梦貘怎么跑到人间来了？”

络腮胡头脑简单，见白姬问了，就把一切如实说了。他和兄弟们怎么偷到食梦貘，怎么把食梦貘藏入人间。除了抓元曜入梦之国的那部分，他还说了他们怎么密谋造反，怎么事情败露，兄弟被抓，他侥幸逃脱，躲来人间。昨晚，食梦貘照常去吃梦之丝，结果碰见一只九尾猫妖，发生了争斗。打斗之中，食梦貘突然发狂，分泌出黑泥，吐出黑雾，皇宫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白姬一惊。

“九尾猫妖被食梦貘吞了？！”

络腮胡点头，道：“吞了。”

白姬追问道：“猫妖身边有没有一个人类书生？”

络腮胡摇头，道：“没有。我只看见一只九尾猫妖。”

白姬又追问道：“食梦貘去哪里了？”

络腮胡茫然地道：“不知道。”

白姬陷入了沉吟。据她所知，食梦貘是一种神奇的生灵，它以噩梦为食物，只是吸收无形的能量，不可能吞食和消化有形体的东西。离奴即使被食梦貘吞了，也不会被消化，而是被困入一种梦境空间，陷入梦魇之中。虽然，一时半会儿离奴不会有性命之虞，但是还是要尽快找到它。

食梦貘以噩梦为食，离不开梦境，应该是潜藏在梦魇幻境之中的某个角落。

络腮胡见白姬陷入了沉吟，他也十分发愁。

“咪——呦呦呦——”

就在这时，九洲池的上空传来了一声鸣叫。

一只漆黑如夜的飞猪奔跑在夜空中，它双目无神，浑身黑气环绕，皮肤上还不断地溢出黑色黏泥，显得十分污秽。

络腮胡见了，指着黑色飞猪，道：“食梦貘在那里！”

白姬抬头，看见了黑色食梦貘，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祥瑞的神兽怎么会污秽成这个样子……”

白姬喃喃自语。

白姬看见污浊的食梦貘，思考了一会儿，突然就不急着去救被食梦貘吞下的离奴了。

白姬对络腮胡道：“你再试一次打开通道，我们去梦之国，去见国王。”

络腮胡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络腮胡手捏印诀，念念有词。

一道光芒闪过，虚空之中，出现了一个圆洞。但是，圆洞出现的瞬间，黑色污泥仿佛有生命一样，纷纷奔涌了过来，一层一层地堵住了圆洞。

白姬见了，抬起手指。

一道金红色的龙火升腾而起，卷向堵住了圆洞的黑泥。仿佛滚烫的沸水浇在积雪上，黑泥融化为烟尘，消失不见。

络腮胡大喜，急忙跃进了圆洞之中。

白姬也跟了上去。

梦之国，皇宫。

国王端坐在黄金宝座上，身边是侍从和护卫。

国王是一位须发皆白的威严老者。

白姬和络腮胡站在大殿内，周围是一些文武大臣。

白姬带着络腮胡来到梦之国后，在皇宫外揭了皇榜，宣称自己找到了丢失的神兽——食梦貘。于是，白姬和络腮胡就被皇宫的守卫带到了国王和大臣们面前。

国王问道：“神兽现在在哪里？”

白姬笑道：“国王陛下，回答您的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一问食梦貘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国王望向白姬，道：“你不是梦之民，只是一个异乡之人，你只需要把神兽归还，不需要知道太多。”

白姬笑道：“只怕，我告诉你们食梦貘的所在，你们也无法把食梦貘带回梦之国。”

国王倒是没有太意外，他皱了皱眉头，道：“神兽已经彻底地黑化了吗？”

白姬点头，道：“是的。食梦貘现在在人间，已经彻底地污浊化了。”

国王瘫坐在黄金宝座上，左右四顾，道：“众位卿家怎么看？有什么办法可想？”

一众文武大臣们互相观望，全部沉默。

大殿之内，十分安静，众人凝神屏气，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即使掉落一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白姬打破了沉默，问道：“这只食梦貘现在几千岁了？”

国王道：“五千岁了。”

白姬道：“五千年是大秽，要清洁和净化，需要一番大功夫了。”

国王有些意外，道：“你这异乡人居然也知道神兽的秘密？”

白姬笑道：“略有所闻。我在古书中看过记载，食梦貘作为一种专吃噩梦的生灵，它的体内是在不断地积累污浊与晦气的。众生的噩梦是最污秽的负能量，当吃下的负能量在食梦貘体内达到巅峰时，食梦貘就会因污浊而黑化，成为神智全失的妖魔。每隔一千年，食梦貘体内的负能量就会达到顶峰，开始妖魔化。这时候，就需要外在的力量给予净化，将食梦貘恢复正常。一般来说，活得越久的食梦貘，因为吃下的噩梦越多，体内积累的污浊秽气越多，越难以净化。”

国王见白姬知道一切，也就不隐瞒了。

“是的，今年正是神兽五千年的大秽之劫。本来，按照以前的规矩，大劫之年，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四个节气时，在圣园之中举行四场祭祀大典，将神兽放入圣泉里沐浴，再由祭师们念诵洁净咒语，就可以排尽浊气，祛除污秽，让神兽不妖魔化了。只是……只是由于一些缘故，今年立春时没有举行净化仪式，神兽眼看着就出了状况。”

白姬有些好奇。  “为什么没有举行净化仪式？”

国王顾左右不想回答，一众大臣也面露难色，不敢开口。

络腮胡见状，道：“因为皇上贪图享乐，大兴土木，扩建御花园时，把圣泉的水脉挖断了。圣园里的圣泉干涸，早就不出水了。没有圣水，怎么举行净化仪式？哪里能净化神兽？因为这件事情，民间怨声载道，都说神兽要出问题，国家迟早要灭亡。”

这也是络腮胡捡到食梦貘后，产生谋反心思的原因之一。因为他认为皇上不称职，他想谋反之后，自己当皇上。

国王一听，试图争辩。

“挖断圣泉水脉之后，寡人已经在反省了。寡人已经让工人们补救，想办法恢复水脉，但是挖断的地方修补连上，圣水却还是不出了。寡人也曾让祭师们用最纯净的山泉水净化圣兽，可惜没有用，必须要圣泉水。”

白姬一听，道：“那现在怎么办？”

国王沉默，络腮胡沉默，文武大臣全部沉默。

大殿之中，十分安静，即使掉落一根针，都可以听见。

最后，还是宰相打破沉默，开口了。

“皇上，既然异乡人说神兽在人间，不如老臣舍命跟她去人间走一趟，看看神兽现在是一个什么情况。”

国王点头，同意了。

“如此，甚好。有劳爱卿了。”

国王又道：“异乡人，你告知了神兽的踪迹，根据皇榜上的承诺，寡人可以给你一定的犒赏，你想要什么？”

白姬还没开口，络腮胡急忙道：“请皇上赦免一些死刑犯。”

食梦貘在人间妖魔化，使人间陷入了梦魇幻境，离奴又被食梦貘吞了，生死未卜。白姬正在发愁应该怎么解决这些问题，也就懒得和络腮胡抢功，干脆把皇榜犒赏让给他。

国王同意了络腮胡的请求，释放了八字胡、矮胖子、元曜一行人。

当白姬看见被释放的人群中间有元曜时，有些意外。她没有想到，原来元曜居然是在梦之国谋反。

元曜却以为是蜗牛成功送信，白姬特意来梦之国搭救自己，十分高兴，满怀感激。

“白姬，谢谢你特意前来搭救小生！”

“这……其实也没有特意，我甚至都不知道轩之你在这里……不过，一听说轩之有危险，我确实十分担心，这份心情是真的。”

白姬道。

元曜道：“啊？原来白姬你不是特意来救小生的？”

白姬以袖掩唇，道：“我哪里知道轩之你在梦之国，我还以为你被关在太初宫的天牢里呢。轩之，你怎么跑来梦之国谋反了？”

元曜一听，就觉得头疼，他急忙摆手。

“没有谋反，并没有谋反，小生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稀里糊涂地被关进了天牢……”

元曜把在丽正书院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说他怎么被强行带入梦之国，络腮胡、八字胡、矮胖子一听，互相使了一个眼色，就想赶紧离开。

白姬眼尖，急忙叫住了。

“你们三个别跑，跟我去人间。先不提你们无缘无故抓走我的轩之，就食梦貘的事情，你们也脱不了干系。归根结底，人间的梦魇祸事是你们三个惹出来的，你们也得出力解决。”

络腮胡、八字胡、矮胖子没有办法反驳，也跑不掉，只好同意了。

于是，白姬、元曜、宰相、络腮胡三兄弟一起离开梦之国，去人间查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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