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飞猪

这一天，下了一场春雨。

缥缈阁，里间。

白姬跪坐在青玉案边，她的面前摊开了一卷古籍，她一边翻看古籍里关于妖怪的记载，一边喝着一杯清茶，还不时地眺望一下轩窗外的春雨绿芽。

黑猫在厨房里忙碌。今天，它买了一些新鲜的鳊鱼，打算搭配酱料，做成美味的鱼鲊，封坛之后托人送去长安平康坊给玳瑁。最近总是做关于玳瑁的噩梦，虽然现实中玳瑁平安无事，但是黑猫也格外关心妹妹，想给它送美味的鱼鲊。

元曜站在柜台后，因为没有生意，闲来无事，又恰好下了春雨，他就在心中酝酿一首关于春雨的诗。

元曜正在心中遣词造句。

突然，韦彦匆匆走进了缥缈阁。

韦彦一看见元曜，就道：“轩之，白姬在不在？”

元曜笑道：“丹阳，你今天怎么有空来缥缈阁了？白姬在里间。”

韦彦一边跟着元曜走进里间，一边道：“我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想问一问白姬，是凶兆，还是吉兆。”

白姬已经听见了，笑道：“韦公子，我既不是算命先生，也不是洛阳百晓生，你不能遇见什么疑难杂事都跑来问我。缥缈阁是卖货的，你上门得买东西。”

韦彦在白姬对面跪坐下来，笑道：“白姬，买东西的事情好说。我今年升职了，俸禄也涨了一些，可以多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了。不过，升职之后，事情也多了，每天起早贪黑地辛苦，时间变得少了一些。”

白姬笑道：“恭喜恭喜！韦公子高升了什么官职？”

韦彦道：“中书省的右拾遗。”

除了帝王将相四种，白姬对人类的其它官职从不上心，不太清楚韦彦升了一个什么官，随口问道：“右拾遗是干什么的？”

韦彦道：“拾遗补缺，什么都干。说白了，跟我之前在凤阁一样，也是一个做杂活的工作，只不过在凤阁是闲职，而拾遗比较忙。哪个省有堆积的事务，就把我们拾遗抽调过去，帮忙做事。朝廷新颁布了什么法典，或者要举行什么大活动，就会摊派给我们任务。家父让我先干上几年拾遗，历练一下，积累一些人脉和经验。”

元曜笑道：“丹阳，那你一定要好好做拾遗，多多历练自己，不要再像以前一样贪玩了。”

韦彦苦着脸道：“轩之，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历练自己，如果能一直像以前一样自由清闲，那就好了。对了，最近我被摊派誊写和校订武皇陛下新颁布的法典，因为必须赶工，比较忙，晚上没有空回家，就住在翰林院的馆舍里。我看到的怪事就是夜宿皇宫时发生的。”

白姬笑道：“韦公子，你看见了什么怪事？”

韦彦的脸上露出了奇异的表情，道：“我看见一只猪在天上飞。”

白姬和元曜相视一眼，不由得莞尔。

白姬笑道：“韦公子，你是不是深夜校订法典，油灯昏暗，用眼过度，所以眼花看错了。”

元曜笑道：“丹阳，你是不是太累了，所以睡着了。于是，梦见一只飞猪？”

韦彦见白姬、元曜都不相信自己的话，急了。

“白姬，轩之，我不是眼花，也没有做梦，我是真的看见了一只猪在天上飞，那猪还在吞吃一些彩色的烟雾！”

韦彦将自己的所见，细细说来。

韦彦夜宿翰林院，带领几个下属文吏在馆舍里校订法典。校订与誊写法典是一件枯燥的事情，属于增派的差事，不能占用白天的工作时间。

大家在昏黄的油灯下赶工，都十分疲累。

茶水喝得有点多，韦彦起身去如厕。

月光下，韦彦如厕回来，并不急着回去工作。他走进庭院，在柳树下伸了一个懒腰，仰头呼吸春夜的新鲜空气。

突然，一个晃眼之间，韦彦看见了一只欢快的猪从他头顶经过，飞跑到了半空中。

韦彦怀疑是自己头昏眼花看错了，急忙揉了揉眼睛。

韦彦再次抬头，定睛望去。

天空中飘荡着许多五颜六色，斑斓多彩的烟雾，那只猪飞上了天空，在彩烟中飞来跑去，胡乱吞吃。

“咪——呦呦呦——”

吃饱喝足之后，飞猪发出奇异的鸣叫声，在月光下跑远了。

韦彦大吃一惊，想要去叫同僚们一起来看飞猪，可是飞猪和彩烟都消失了。

“白姬，这是凶兆，还是吉兆？还是……皇宫里闹妖怪了？！”

韦彦说完之后，询问道。

白姬听了韦彦的讲述，心中豁然开朗。

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白姬笑道：“韦公子，你能不能仔细描述一下那只飞猪的模样？”

韦彦回想了一下，道：“隔得太远，又是夜晚，我看不真切。它是灰黑色的，跟猪一样有四蹄，体型肥圆，尾巴很短。它的叫声十分奇特，发出的声音是‘咪呦咪呦’这样子的。”

白姬又笑着问道：“韦公子，你最近做噩梦了吗？”

韦彦摇头，道：“没有。我最近忙得连觉都没有时间睡，最多就是中午闭眼小憩一下，哪里有空做噩梦？”

“韦公子，你看见的飞猪名叫食梦貘。它是一种专门吃噩梦的异兽。”

白姬道。

“什么……馍？能吃吗？”

韦彦奇道。

“食梦貘。不能吃，但是它能吃人与非人的噩梦。”

白姬笑道。

白姬又对元曜道：“轩之，我知道我们最近为什么做噩梦了，可能就是这只食梦貘乱吃梦之丝的缘故。不过，有一点很奇怪。食梦貘一般只吃噩梦，不会吃好梦。这只食梦貘什么会好梦噩梦一起吃呢？”

元曜这一次比较聪明，道：“白姬，去找到这只食梦貘，就能够解惑了。”

白姬点头，又问韦彦，道：“韦公子，你是在皇宫里看见的食梦貘？”

韦彦点头。

白姬又问道：“看见了几次？具体在哪里？”

韦彦道：“就昨夜看见一次。我在翰林院馆舍，那飞猪出现的地方是九州池瑶光殿的方位。”

白姬沉吟不语。

“白姬，我看见这什么馍的事情，究竟是吉兆，还是凶兆？”

韦彦问道。

白姬回过神来，笑道：“是吉兆。韦公子不用担心，食梦貘是一种能够吃掉噩梦的吉祥存在，看见它，不会给您带来灾祸的。”

韦彦顿时放心了。

白姬眼珠一转，笑道：“韦公子今天难得来一趟缥缈阁，不买一些有趣的玩意儿吗？”

韦彦想着来都来了，最近手头也还宽裕，不如看看有什么可心的暗黑宝物，可以买回去赏玩。

“白姬，你这里新到了什么好东西？”

白姬想了想，道：“现在不是上货的时节，我也没有亲手制作，货架上恐怕没有韦公子你喜欢的东西。仓库里积存的那些暗黑诡异的宝物，跟韦公子你没有缘分，诈卖给你，也是害你。不过，我刚做了一批小玩意儿，虽然说不上暗黑诡异，但是也十分有趣，可以割爱卖给韦公子你一个。”

韦彦被勾起了好奇心，问道：“什么有趣的小玩意儿？”

白姬带着韦彦走到多宝阁前，指着那排放置着蠹鱼吃黄金的小罐子，给韦彦讲述了一遍蠹鱼化脉望的传说，以及蠹鱼吃黄金的故事。

“我把黄金罐卖给你一个，十两金子。”

白姬笑道。

韦彦道：“白姬，你不要把我当傻子！就这一个破罐子，哪里值十两金子？你怎么不去抢！”

白姬笑道：“韦公子说笑了。这些黄金罐十分珍奇，十两金子一个，只赚不赔。我的蠹鱼吃下三次黄金之后，就会化作真正的黄金。化作黄金的多少，就看运气，有的很多，多达百两，有的很少，也有十两。买下黄金罐，是稳赚不赔的赌博。”

元曜暗暗翻了一个白眼。

白姬为了卖罐子，只夸大了最好的情况，根本没说最差的情况是，蠹鱼吃下三次黄金，化作一点灰尘。

韦彦犹豫着要不要买。

白姬巧舌如簧，又道：“不瞒韦公子说，我有一次运气特别好，竟然开出了一满缸黄金。蠹鱼吃掉三次黄金之后，最好的情况可不止一满缸黄金，说不定还能化作一座巨大的金屋呢！到时候，韦公子可以把你喜欢的美人儿和你收集的诡异宝物都藏进金屋里去……”

韦彦有些心动，道：“我要是有一座黄金屋，我就带轩之一起住进去。”

元曜受宠若惊，又有点感动。

白姬笑道：“那韦公子还等什么，不如买了吧。”

韦彦道：“我买三个行不行？一个罐子有可能开不出黄金屋，三次机会大一些。”

白姬不肯卖三个，道：“只卖一个。这是看在韦公子是熟客的份上，我才愿意割爱一个。剩下的，我自己还留着开出黄金呢！”

于是，韦彦花了十两金子，挑选了一个黄金罐，美滋滋地离开了缥缈阁。

韦彦离开后，白姬十分愉快，她随手将韦彦留下的十两金子丢进柜台上放零钱的陶罐里。

元曜道：“白姬，丹阳又被骗了吗？黄金罐里有可能什么都没有。”

白姬笑道：“轩之，韦公子并没有被骗，他买走了世界上最珍贵的，珍贵到不可以用金钱衡量的一种东西。”

元曜奇道：“什么东西？”

白姬笑道：“希望。他买走了获得黄金屋的希望。”

元曜一时语塞。

这条狡诈的龙妖巧舌如簧，善于诡辩，元曜根本说不过她，只能改变了话题。

“白姬，那美梦被吃掉的事情怎么办？”

“我今晚去一趟皇宫，看一看能不能遇见食梦貘吧。”

白姬道。

深夜，白姬夜行了一趟，还是什么收获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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