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楔子：血色的夜，浴血涅槃
漆黑的夜，寒风如刀，割裂着她的每一寸皮肤。
彻骨的寒意，顺着她的毛孔，直钻入骨髓深处，似要将她尚未熄灭的生命之火彻底浇灭。
她躺在天牢那冰冷潮湿的石板上，身体被沉重的铁链禁锢，那些铁链上布满了岁月的锈迹，却依旧锋利无比，无情地勒进她的血肉之中。
她艰难地睁开眼，眼前依旧是一片无尽的黑暗，黑暗浓得化不开，像是要将她的意识也一并吞噬。
她动了动，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这狭小污浊的空间里回荡，仿佛是她在绝望之地仅存的生命迹象。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与腐烂的霉味，以及自己身上伤口化脓的恶臭味。
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氛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
她所处的是这人间最黑暗、最肮脏的角落——天牢最深处，连老鼠都嫌弃的绝境。
她的眼眶空洞洞的，那两个曾经被誉为“灿若星辰”的眼眸，早已被人生生剜去，只留下两个干涸、凹陷的血洞。
偶尔之时，当极致的恨意涌上心头时，那血洞还会抽搐，淌下血泪。
她的手脚，断了，不是简单的折断，而是从关节处被利落地砍断，伤口粗糙，愈合得丑陋不堪，像四个光秃秃、扭曲的肉瘤。
如今的她，更像是一个人彘，被扔在这暗无天日的角落里，等待着最终腐烂的命运。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落到这步田地？
记忆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刺入她的心脏，又一点点地搅动着。
她，沐云笙，沐相府嫡长女，出生时霞光万丈，百鸟绕梁三日不绝，被护国寺了尘大师批命为“凤凰命格，贵不可言”。
五岁那年，母亲撒手人寰，父亲沐春风为续弦娶了沈玲儿。
从此，她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继母“精心”的教养下，她从一个活泼灵动的小女孩，变成了京城人尽皆知的愚蠢草包。
她听信了继母和庶妹沐婉柔的甜言蜜语，痴恋四皇子宇文耀，将自己的真心毫无保留地捧上，却被他视作垫脚石。
她以死相逼，逼迫最疼爱她的外祖——护国将军顾老将军，率领整个顾氏将军府，倾尽全力扶持宇文耀。
终于，宇文耀登基为帝。
她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凤冠霞帔，母仪天下，等来的，却是宫门紧闭，御林军冰冷的铁甲，和一道将她打入这炼狱的圣旨！
“为什么……宇文耀……为什么……”
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破碎嘶哑如老妪的声音，在这片死寂中格外渗人。
她不只一次地问，这个答案却早已刻入骨髓。
地牢厚重的铁门，发出“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一丝微弱的光线透入，刺痛了她早已失明的“双眼”。
最熟悉的是，让她作呕的脂粉香气，混合着龙涎香的味道，缓缓靠近。
是沐婉柔！
另一个沉稳的脚步声，带着她曾痴恋多年的熟悉气息，是宇文耀！
他竟亲自来了？
沐云笙猛地“抬头”，空洞的眼眶“瞪”向来人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是极致的恨意让她几乎窒息。
“狠毒如你，岂配母仪天下！”
宇文耀冰冷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如同前世最后听到的那句判决，再次将她打入地狱。
“若不是你愚蠢歹毒，屡次陷害柔儿，逼迫顾家结党营私，朕的江山，何须沾染那么多污名？
顾家通敌叛国，满门抄斩，皆是因你之过！”
通敌叛国？满门抄斩？！
八个字，如同八把淬毒的利刃，将沐云笙最后一点生机绞得粉碎。
外祖一家……满门……死了？
那个会把她扛在肩头，笑声洪亮的外祖父。
那个总是偷偷塞给她糖果，慈爱温柔的外祖母。
那个英武不凡，说要一辈子护着她的舅父顾翎。
那个意气风发，带着她骑马射箭的大表哥顾云澜。
那个机灵古怪，总说要做天下第一首富让她享福的小表哥顾云霖。
还有她那如明珠般耀眼的表姐顾云曦……
全都没了？
因为她……
因为她这个不孝的外孙女，因为她这个蠢货！
“不——！！！”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从沐云笙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带着血，带着肉，带着灵魂被撕裂的痛苦。
“哎呀，姐姐，你可别激动。”
沐婉柔的声音带着得意的笑，“忘了告诉你，顾家男丁，万箭穿心，五马分尸……
啧啧，死得那叫一个惨烈。
尤其是云曦表姐，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最后被扔进最低贱的军营，受尽凌辱而死呢……
哦，还有，云澜表哥那刚有身孕的妻子，也没逃过，一尸两命，真是可怜。”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铁钳，狠狠地烙在沐云笙的心上。
“为什么……沐婉柔……我待你如亲生妹妹……父亲……他明知……”
她语无伦次，血泪奔涌。
沐婉柔轻笑一声，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我的好姐姐，到了这个时候，不妨让你死个明白。
你以为，你的生母，顾瑜玥，是怎么死的？
真的是体弱病逝？
是父亲和母亲联手下的药哦！
谁让她挡了父亲上位的路呢？
还有啊，你外祖一家，之所以这么快被定罪，可是父亲亲自呈上的‘铁证’呢！
用顾家满门的血，染红他的国丈之路，是不是很划算？”
真相，如此残酷，如此可笑！
她敬重的父亲，是杀害生母、构陷外祖的衣冠禽兽！
她信赖的继母和妹妹，是蛇蝎心肠的刽子手！
她深爱的男人，是虚伪冷酷、过河拆桥的暴君！
她沐云笙的一生，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被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害死了唯一真心待她的亲人！
“啊——！！！！
宇文耀！沐春风！沈玲儿！沐婉柔！
我沐云笙在此以血为誓，以魂为祭！
若有来生，若有来世！
我定要饮汝之血，啖汝之肉！
将你们碎尸万段！
我要这个腐朽的宇文皇朝，灰飞烟灭！永堕无间！！！”
滔天的恨意，冲破了肉体的极限，她竟拖着残破的身躯，猛地向前一挣！
捆缚的铁链发出濒临断裂的声音，污血从全身伤口迸射！
强烈的怨气引动了冥冥之中的某种力量，她残躯的后背至脖颈处，一个灼热仿佛被烙铁烫印的图案若隐若现——那是一只浴火凤凰的图腾！
虽然黯淡，却带着不屈的意志！
图案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像是在诉说着它的不甘与愤怒。
它的每一根羽毛，都像是在燃烧，燃烧着对这个世界的仇恨，对那些背叛它的人的复仇之火。
宇文耀和沐婉柔被这突如其来的疯狂吓得后退一步。
就在这时，地牢外忽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兵刃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报——陛下！不好了！
夜……夜小郡王夜珏冥，他……他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军队，杀进宫来了！
说是……说是要为沐云笙报仇！
宫门……宫门快守不住了！”
一个内侍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声音惊恐万状。
宇文耀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和沐婉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夜珏冥？那个病秧子纨绔？他怎么敢？！”
夜……珏……冥？
那个总是玩世不恭，被她视为纨绔子弟的异姓郡王？
那个在她执意嫁给宇文耀时，曾拦住她的马车，红着眼对她说“沐云笙，那是条死路！”的少年？
他……
为何会来？
在这座皇宫陷入一片混乱之中，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凛冽的杀气。
一道身影冲破守卫，闯入这血腥的地牢。
来人一身玄甲染血，手中长剑滴落血珠，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此刻布满寒霜和一种近乎毁天灭地的疯狂。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地上那团不成人形的血肉。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滔天的痛楚和心疼。
他一步步走来，无视了旁边的皇帝和新后，径直跪倒在沐云笙身边，颤抖着伸出手，却不敢触碰她残破的身体。
“小笙儿……”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沐云笙从未听过深入骨髓的悲恸，“对不起……我来晚了。”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沐云笙冰冷的脸颊上，是泪吗？
这个一向隐忍的男人，竟然为她哭了？
沐云笙残存的意识一片混沌，他为何会为她杀进宫闱？
“我……来给你报仇了。”
他轻轻地将她仅剩残破的上半身拥入怀中，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全然不顾她身上的污秽和血腥。
“别怕……
所有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的怀抱，带着陌生的温暖和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她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她的喉咙像是被火烧过一样，疼痛难忍。
她的眼前一片黑暗，可她的心中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原来……
这世上，还有一个人，真心待她……
可惜，晚了……
一切都太晚了……
他将脸贴在她冰冷的额头上，用尽最后的温柔，许下来世的诺言在她耳边轻声，“小笙儿，乖，来生……
不做沐家女……
只做你自己……
自由自在的小笙儿……”
来生……
沐云笙残破的灵魂，在这句话中，仿佛找到了一丝微弱的寄托。
恨意与这突如其来不明所以的温暖交织，形成了最后一股强大的执念。
她的意识彻底模糊的最后一刻，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轻轻放下，耳边传来夜珏冥持剑而起，杀意凛然的怒吼，以及宇文耀和沐婉柔惊恐的惨叫声。
然后，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沐云笙的意识逐渐模糊，她的思绪却如同潮水般涌来。
她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梦想，她曾经希望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她曾经希望成为宇文耀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可如今，她却成了他眼中最狠毒的敌人。
她想起了自己曾经的亲人，她曾经希望他们能永远幸福，可如今，他们却都因为她的愚蠢而死在了这场政治的漩涡中。
她的泪水在黑暗中无声地滑落，她的心中充满了自责与痛苦。
她知道，这一切的悲剧，都是她亲手造成的。
她为了爱情，盲目去相信了宇文耀，却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他登基的牺牲品。
她为了家族的荣耀，不惜逼迫外祖父一家倾尽全族之力，却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家族的罪人。
她的恨意在心中燃烧，她发誓，若有来生，她绝不会再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困境。
她要为自己而活，为那些被她害死的亲人复仇。
这一次，黑暗不再是冰冷与绝望。
体内有一股灼热正不断传来，仿佛来自天地初开的火焰，从她心脏深处燃起，瞬间席卷了她的灵魂！
凤凰命格？被夺？
不！
这命格，这力量，本就源于她灵魂深处的不屈与恨意！
在她的意识彻底湮灭的刹那，她仿佛看到了那片血色的火海。
巨大的火海中，一只凤凰在哀鸣，在不断挣扎，最终被烈焰吞噬……
下一刻，一点金色的光芒从那片火海中，绝望的灰烬突然亮起，越来越亮，越来越耀眼！
凤凰涅槃，向死而生！
浴血含恨，方为归来！
“轰——！”
仿佛九天惊雷炸响在她的灵魂深处！
永和元年，冬，腊月初七。
本该被立为皇后的废妃沐氏，于天牢含恨而终。
同日，夜小郡王夜珏冥逼宫弑君，血洗皇城。
帝崩，后殉。
是夜，天现异象，血色凤凰虚影掠空，凄鸣九霄，三日乃绝。
史载：凤唳血夜，皇朝倾覆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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