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储君之位,帝王之心
乾清宫内的寂静,并非寻常的无声,而是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仿佛连空气都被无形的巨石碾过,每一寸空间都凝着化不开的凝重。
金砖铺就的地面光可鉴人,映着殿顶悬垂的鎏金宫灯,却照不进那弥漫在梁柱间的复杂心绪。
袅袅升腾的龙涎香本是宫中常物,平日里总能氤氲出几分庄严与祥瑞,此刻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那一缕缕浅金色的烟气在半空凝住,久久不散,如同殿内三人心中翻涌却又强行按捺的思绪,悬而未落。
朱元璋、朱标、朱棣,这三位横跨洪武与永乐两朝的朱家脊梁,此刻正被同朱高爔牢牢牵引。
朱高爔方才那番关于江山社稷的剖析,字字句句都像是惊雷落在心湖。
掀起的滔天巨浪至今仍在三人胸腔里冲撞,震得他们气血翻涌,却又不得不强自镇定。
可在这份对未来的震撼与憧憬之下,更深处的暗流已悄然涌动。
那暗流里藏着猜忌、担忧、愧疚,还有对权力最本能的审视,在三人眼底无声交织,让这原本就肃穆的大殿更添了几分诡谲。
朱元璋捻着胡须,那双深邃的虎目之中,精光闪烁不定。他看着那个始终云淡风轻的朱高爔,心中无比好奇。
高爔这孩子,既然并非嫡长子,那他最终,究竟是如何坐上那“元武大帝”之位的?
是主动争取的,还是如老四这般,被逼无奈?
这个问题,至关重要!
作为一手创立了老朱家这偌大江山,也亲手定下了“兄弟阋墙,罪不容赦”祖训的大家长,他绝不希望,看到自家子孙,为了那个位置,而自相残杀!
另一边,太子朱标的心思,则要更为细腻。
他同样好奇高爔的上位之路,但他更在意的,是高爔本人的感受。
他看得出来,高爔的心中,藏着太多太多的故事。这些故事,或许,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般,云淡风轻。
而朱棣,这位刚刚才挨了一顿“家法伺候”的永乐大帝,心中的滋味,则是最为复杂的一个。
他同样无比好奇,那个本该夭折的四儿子,究竟是如何逆天改命,最终君临天下的。
但他与其他两人不同,他的心中,更多了一份,源于自身的“亏欠”。
他自己,便是通过“靖难”这等非常规的手段,才坐上了这张龙椅。
为此,他心中,始终对父皇,对大哥,怀着一份难以言喻的愧疚。
也正因如此,他才更无法理解,为何高爔在提及自己的帝王身份时,竟是那般的……心安理得?
那份从容,那份淡然,就仿佛,他坐上那个位置,是天经地义,是理所当然!
这份坦然,与朱棣自己那份始终“提心吊胆”的心境,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此刻,却仿佛人人都有心事,各怀着不同的思绪,让这大殿之内的气氛,变得愈发的诡异与凝重。
最终,还是性子最直,也最按捺不住的朱棣,率先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缓缓从地上站起,顾不上去拍打龙袍上的灰尘,只是将那双充满了复杂情绪的、锐利的眸子,死死地,锁定在了朱高爔的身上。
他听出了朱高爔方才剖析储位之争时,话语里对老大朱高炽、老二朱高煦那若有若无的疏离。
那不是厌恶,也不是憎恨,而是一种近乎冷漠的距离感,仿佛在说两个无关紧要的人。
这份疏离像一根引线,点燃了朱棣心中积压的所有疑问。
于是,他用一种试探性的、沙哑的嗓音,问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俺听你的语气,你是既不喜欢你大哥,也看不上你二哥?”
轰!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朱元璋与朱标,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将那充满了震惊与一丝责备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朱棣!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老四这家伙,竟然会如此的,单刀直入!
竟然敢在这种时候,如此大剌剌地,便将这个最为敏感,也最为核心的问题,给直接问了出来!
他们本以为,以老四的心性,最少,也要等到一个更合适的时机,才会旁敲侧击地,去试探一二。
可谁曾想,他竟然如此单刀直入,在大殿上,当着三人的面,就把这层最脆弱的窗户纸给捅破了!
这哪里是询问?
分明就是带着锋芒的质问!
朱棣看似在问朱高爔对兄长的看法,可话里话外的潜台词却像出鞘的利刃
——你朱高爔既非嫡长,又对兄长疏离,那你的皇位,究竟是怎么来的?
是踩着骨肉的鲜血上去的吗?还是重演了当年的靖难之役?
一时间,父子二人的心中,都涌起了一股浓浓的担忧。
他们下意识地,便将那关切的目光,投向了朱高爔,生怕这个他们早已视作家族未来的麒麟儿,会因为朱棣这番莽撞的质问,而心生芥蒂。
殿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到了极致,连龙涎香的烟气都停止了流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朱高爔身上,等着他的反应。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
面对朱棣这堪称“诛心”的质问,朱高爔的脸上,却并未流露出半分的恼怒与不快。
他那张俊朗的脸上,神情依旧是那般的平静,那般的古井无波。
他只是静静地,端起桌案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那漂浮的茶叶,随即,将那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越是如此,朱元璋与朱标的心中,便越是没底,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是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之中,朱高爔,终于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他抬起头,迎着殿内三位长辈,那充满了复杂情绪的目光,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语不惊人死不休地,缓缓开口,吐出了那句,足以让所有人都为之色变的话。
“父皇说的大致没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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