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过是为糊口罢了

“哦。”秋生低着头，拎着那个闯祸的盒子一步步往外走，脑中飞快盘算着怎么才能让九叔消气，否则今晚免不了一顿收拾。

“让大家看笑话了。”九叔转向宾客，淡淡说道。

“小事罢了，来来来，九叔，我敬你一杯。”买办洪举起酒盏，顺势转移话题。

恰在此时，厨房送上一头烤得油亮的乳猪，香气四溢，众人视线顿时被吸引过去。

楼梯转角，秋生撞见阿玄和阿强躲在暗处偷笑，显然等着看他出丑。他破口大骂，可转念一想，毕竟是自己执意送礼，怪不得旁人。

怒火无处发泄，抬眼看见茅山明独自坐在角落，面前摆满菜肴，正大声训斥着什么。

“该你早死！”茅山明吼了一声。

秋生看不见大宝的身影，只听声音冲着自己方向，以为那话是骂他的，心头火起，拳头都快捏紧了。

“你刚才说了什么？”秋生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怒意。他并未惹事，对方却率先出言不逊。

“我可没对你说话。”茅山明淡淡回应。

“那你对着谁讲？”秋生一腿踏上板凳，气势十足。大宝立刻起身，却不小心被扯破了衣角。

“这是什么东西？”秋生指尖碰了碰凳面的粉末，发现是些残灰，也没多想。

“两条路摆在这儿，第一条——马上回房去。第二条嘛……”

话音未落，大宝猛地拽住秋生脚踝一拉，秋生失去平衡，“砰”地摔在地上。

“第二条是什么？”茅山明嘴角微扬。

“第二条就是像我这样……”

秋生刚开口，又被大宝故伎重演，再次重重跌倒。

“你们两个还不快来扶我起来！”秋生躺在地上大声嚷道。

“队长，你还好吧？”阿强和阿玄急忙上前搀扶。

“有点小状况，你们抱稳点。”秋生一把搂紧两人，生怕再遭暗算。

这次大宝换了手法，悄悄把他的手绕到了阿强与阿玄背后。

“队长，你这动作不太合适吧？”阿强一脸尴尬。

“当什么事都没发生。”秋生低声命令。他心知有人捣鬼，毕竟跟九叔多年，耳濡目染，多少懂些门道。

“队长，我真的顶不住了！”

两人慌忙松手，撒腿就跑，唯恐迟一步惹上麻烦。

“师父！师父！救我啊——”

秋生试图向九叔求援，但酒楼喧闹，声音淹没在嘈杂之中。

“好像听到秋生喊人了。”文才侧耳倾听。

“他不是去买礼去了？还在这儿瞎折腾？”九叔皱眉嘀咕，心里仍记着要教训那小子一顿。

张玄听得真切，但他正吃得痛快，又见大宝小宝只是闹着玩，秋生并无大碍，便也由着他吃点苦头长点记性。

“你到底图个啥？”茅山明盯着秋生问。

“你说啥图啥？”秋生扶着桌沿稳住身子，警惕四顾。

大宝趁机抓住他双脚，猛然将他头下脚上举了起来。

“哟，还想表演杂技？”茅山明笑了。

接下来一番折腾更甚，倒立、旋转、甚至逼他咬筷子，秋生几乎要把苦水呕出来。

末了，大宝操控着他朝莲香楼老板女儿走去，似是要凑近调笑。

“啊！别过来！”

那姑娘惊叫一声，转身逃开，远远躲开了这个疯癫模样的人。

“救命啊！”秋生的喊声划破了寂静，楼上九叔闻声而下，一眼便见秋生正嬉闹着莲香楼掌柜的千金。他眉头微皱，察觉异样，随手摘下两片树叶轻擦双目，顿时阴气显现——大宝与小宝隐身而立，原形毕露。

“师父！快救我！”秋生见到九叔，立刻求援。

九叔身形一跃，自楼梯直扑而下，一脚踹中大宝，将其击退数尺。随即钳住其臂，猛然回拉，二指疾点油灯焰心，指尖跃起一点火光，直印大宝眉间。刹那间，那鬼魂惨叫一声，瘫软在地。

九叔转身取来酒坛，在底端凿出一孔。

“不好！”茅山明心头一紧，飞步上前，横身拦住九叔去路。

“你意欲何为？”九叔冷声发问。

“交给我，交给我便是。”茅山明慌忙接过酒坛，模仿九叔动作，却不知收鬼诀法，只对着虚空大喊，催促大宝自行入坛。

九叔目光如炬，一眼识破：此二鬼皆由茅山明豢养。他轻轻摇头，心中叹息——茅山门人饲鬼，乃是重罪。

“此事还是由我来办。”

只见他取出一方刻有八卦纹路的木盘，置于坛底破口之下，双手向后一引，坛内骤生吸力，宛如深渊张口，瞬间将大宝吸入其中。

镇压大宝后，他的目光转向桌底瑟缩的小宝。

“这一个归我！”茅山明抢着上前，举坛对准，命小宝自行投坛。

小宝不敢迟疑，化作一道黑影疾射而去。

九叔却早有防备，一把从秋生手中夺过酒坛，半空中截住小宝，手法娴熟如叠布帛，三折两叠，竟将那鬼魂揉成小小一团。秋生会意，急忙掀开坛盖，九叔顺势一塞，鬼影没入坛中。

“啪！”

茅山明手中空坛坠地，碎裂四散。望着被尽数封印的大宝与小宝，他面如死灰。

“法海大师，告辞了。”九叔朝法海微微颔首。

“林道长慢走。”张玄合掌回应。

待九叔离去，茅山明踉跄趋前，低声哀求：“大师，可否替我向九叔说情？大宝和小宝从未伤人，一向良善……”

此前他曾借二鬼行骗，侥幸未遭惩戒，如今唯有求助张玄。

“阿弥陀佛。”张玄低诵一声，“身为茅山弟子，你当知本门第一戒律。”

“我知道，正邪不两立，终生须斗。”茅山明低头答道。出身正宗，门规自是铭记于心。

“既已明知，为何仍养鬼物？”张玄再问。

“不过是为糊口罢了。”茅山明苦笑。

“天地之宽，何愁不能安身？莫说一日两餐，纵三餐一宿，亦非难事。未曾得鬼之前，你又是如何度日？”

“……很难。”他沉默片刻，终是承认。

“那如今呢？”张玄再问。

“心里头更不是滋味了。”茅山明低声说。

“本就如此，鬼物沾尽晦气，汇聚贫穷、卑贱、悲苦、破落、灾殃、羞辱、狠毒、霉运、创伤、病亡等十八般厄难于一身。你日日与它们为伴，日子自然不会安稳。”张玄语气平静。

“这话确实没错。”茅山明轻轻点头，心中清楚这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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