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真心
朱巧云遇袭一事引起支队长郑天林高度重视,特意将秦焕召回单位开会。秦焕在会上把近日的调查结果一一详述,提议成立专案组,重启‘福田案’,并且将‘福田案’与‘乔琪案’并案侦查。
郑天林沉思许久,否决了秦焕的提议,因为这两起案件跨度较大,没有绝对证据证明闯入朱巧云家中的‘前男友’就是出现在乔琪车祸现场的‘帽子男’,就算这俩人确实是同一个人,也没有线索指向此人和乔琪坠楼有关,并案条件不够充足。而且乔琪坠楼案基本已经盖棺定论,死亡原因也毋庸争议,没有理由因一个车祸现场的路人而掀翻前论,重新调查。
秦焕奔波了一天,在医院刚缝合好伤口,打在腰上的麻药劲儿还没消就赶回局里开案情研讨会开到深夜。参会的各个骨干对着屏幕里播放的录像讨论朱巧云的前男友究竟是不是秦焕遇到的杀手,商议是否向上通报案情,再探探检察院的态度,毕竟朱巧云前男友的出现串联起了几年前的两起旧案,如果重启调查,需要各部门各单位协同配合。
众人说的话钻到秦焕耳朵里只落了个响,秦焕最烦开会,这场大会开得他即疲惫又烦躁,比负重越野跑二十公里还累。他弯下腰把额头抵在冰凉的桌面上,人已经睡过去一半。
郑天林注意到他像瘫烂泥般趴在桌上,把手一挥制止正在说话的技侦队骨干,道:“秦焕,你说两句。”
秦焕听到自己被点名,坐起来用力揉了揉脸,用半死不活地语气说:“先往医院调派人手看着朱巧云,她随时会醒过来。无论并不并案都得再调给我几个身强体健的壮丁,陈朝旭得盯,朱巧云前男友得找,萤火基金会得查,把我手下几个人掰碎了都不够用。明天上班我把任务分派下去,各人干各人的活,边干边说。”
秦焕边说边收拾笔记本,说完了把椅子往后一拉,半个身子转向门口,“领导,我已经熬了两个大夜,再熬下去容易猝死。您可怜可怜我,放我回去睡觉吧。”
郑天林非常包容他偶尔的没上没下,不仅批准他下班,还指了警员小汪开车送他回去。
小汪把他当成了重伤患,把他送到小区地下车库,还贴心地说:“秦队,我扶你上去吧。”
他谢绝了小汪的好意,并给小汪发了个红包报销小汪打车回家的路费,从地下车库乘电梯直抵家门口,电梯门一开就是空旷明亮的玄关,入户门前放着一坛腌好的酸萝卜,一看就是二老之一白天来过,敲不开门就放在了门口。二老很尊重他,虽然有他房门钥匙,但从不擅入。
秦焕抱着酸萝卜进了家门,刚把泡菜坛放到厨房岛台上,裤兜里的手机就响了。他以为是郑天林把他叫回去加班,拿出手机一看,是丰海本地的陌生号码。
他接通电话往冰箱走,“喂?”
“你是秦焕?”
秦焕立即认出这把子欠扁的声音,“闵星野?”
闵星野:“是我。”
秦焕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冰水,“你怎么有我的号码?”
闵星野:“从我舅手机上找的,你现在有空吗?我想找你聊聊。”
秦焕:“聊什么?”
闵星野:“见面说。”
秦焕关上冰箱门,想了想,道:“我发你地址。”
他挂了电话,把自己家的地址发到闵星野的手机上,然后去浴室洗澡。
因为腰上有伤,所以洗得小心翼翼,用时过长,洗完澡刚穿好裤子还没来得及穿上衣,就听可视门铃响了起来。
闵星野已经到了楼下,脸出现在门铃屏幕上。秦焕打开单元门和电梯,推开入户门等着,不到两分钟,闵星野乘电梯上来了。
闵星野一出电梯就看到秦焕光着上身站在门口,身上瘦长的肌肉线条正是他追求的那一类,但是出现在秦焕身上就变得很扎眼,于是飞了个白眼,“你在家不穿衣服吗?”
秦焕拿出一双拖鞋扔到他脚边,“那条法律规定在家不穿上衣会被判刑?”
闵星野换上拖鞋大刺刺进了门,在客厅里走了几步,环顾一圈,“还不赖,是你自己的房子?”
秦焕:“对,我的另一个身份是尊贵的业主。”
闵星野坐在沙发上,“你们这一行这么赚钱?”
秦焕有点气,又觉得好笑,“你以为世界上只有你一个富二代?”
闵星野扫了眼他腰上贴着的纱布,“富二代挂彩了?”
秦焕没回答,拿起沙发上的短袖套在身上,然后转身去厨房,“喝什么?可乐?”
闵星野:“可以。”
但是冰箱里没有可乐,秦焕上一次给冰箱补货是一个月前,现在冰箱里只剩几罐啤酒和一板子用来调鸡尾酒的娃哈哈AD钙。他拿着一罐啤酒和一瓶娃哈哈坐到闵星野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把娃哈哈插上吸管放到闵星野面前,“只剩这个了。”
闵星野看看面前的AD钙,又看看秦焕手里的啤酒,“我喝你那个。”
秦焕扣开拉环扔进垃圾桶,“打电话给江老师,只要他同意,我请你去酒吧喝场大的。”
闵星野白秦焕一眼,“我没看错你,你的确很烦人。”
秦焕也白闵星野一眼,“我也没看错你,你的确很没礼貌。有事说事,没事走人,我要睡觉。”
闵星野从兜里掏出折成小块儿的报纸扔到秦焕怀里。
那是六年前的报纸,刊登了815绑架案的报道。秦焕略看几眼就把报纸扔到一旁,道:“直说吧,你想干嘛?”
闵星野拿起娃哈哈吸了一口,“六年前我舅被绑架的案子,是你办的吗?”
秦焕:“当年我只是侦查员,负责人不是我,我只是参与。”
闵星野:“既然你亲历,那你肯定清楚前因后果,跟我讲讲。”
秦焕:“江老师是当事人,你怎么不问他?”
闵星野:“我问过,他不说,还不准我再问,我没办法才来找你。”
秦焕还算了解闵星野,知道闵星野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犟种,如果从他这里得不到答案,闵星野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寻找其他办法。如果闵星野去找别人,听到的故事极有可能掺杂对江秉白的抹黑和臆测,这对江秉白不公平,也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秦焕:“江老师知道你来找我吗?”
闵星野:“没人知道我来找你。”
秦焕捏着啤酒罐沉思再三,道:“我可以告诉你,前提是你保证不把我们今晚的谈话告诉其他人,更不能让江老师知道。”
闵星野:“没问题,我保证。”
秦焕:“你知道多少?”
闵星野:“绑架我舅的是一对兄弟,叫高伟山、高志峰。这俩人全都死了,一个被枪打死,一个被刀捅死。有传言说这对兄弟是为了争夺遗产互相残杀,也有传言——”他欲言又止,目光闪烁。
秦焕风平浪静地补上后文,“也有传言说是江秉白杀了高氏兄弟。”
“我舅不会杀人。”闵星野高声喊出这句话,脸上露出天真的愤怒,“我找你就想问清楚,这些傻B谣言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焕静静地盯着闵星野,盯到闵星野心里发虚,悻悻地扭过脸,秦焕才道:“六年前,江秉白读研三,他的导师叫高松年。你刚才提到的高伟山和高志峰都是高松年的儿子。”
闵星野:“这我知道,高伟山和高志峰争的就是高松年的遗产,可这关我舅什么事?”
秦焕:“2009年3月,高松年确诊肝癌,寿命不足半年。高伟山是他和现任妻子生的孩子,高志峰是他和前妻生的孩子,前妻和他离婚后带走了孩子。高松年被确诊肝癌晚期后,高志峰回到丰海和高伟山争遗产,两个人闹出不小动静,本来都是小打小闹,但是谁都没想到会闹出人命。”
闵星野:“人命?”
秦焕:“09年5月18号,高伟山一家人在高速上出车祸,高伟山的妻子死在了那场车祸中。”
闵星野:“为什么会出车祸?”
秦焕垂眼看着手里的啤酒罐,啤酒泡沫接连破裂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某种多足的昆虫在易拉罐里爬动的声音,“开车的人是高伟山的妻子,他们上高速没多久,车里忽然爬出来很多蜈蚣,高伟山的老婆对那种虫子有心理阴影,被吓得不轻,没控制好方向盘,从路边冲下陡坡,当场就没气了。”
闵星野想象那种画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车里为什么会出现蜈蚣?难道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吗?”
秦焕:“你猜得挺准,那些蜈蚣是从前排扶手箱里爬出来的,的确是人为。车祸发生后,警方勘察现场,在扶手箱里发现一个玻璃瓶,经过检测,那些蜈蚣在爬出扶手箱之前就被装在里面。”
闵星野:“所以呢?”
秦焕身子往后仰,倒进沙发靠背里,“警方在玻璃瓶上发现一枚指纹,虽然匹配到了指纹的主人,但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就是凶手,羁押两天就放了。但是高伟山不认同警方的调查结果,认定指纹的主人就是凶手,后来发生了815绑架案。”
闵星野心里咯噔一声,“你说的是我舅?”
秦焕:“车祸发生之前一个星期,江秉白经常出入高松年家,屡次进出高松年的书房,那只玻璃瓶就是高松年书房里盛颜料的容器。高松年性格孤僻,只允许妻子和江秉白进入他的书房,妻子死后,能进他书房的人只有江秉白。当年警方在玻璃瓶上发现江秉白的指纹后把他列为头号嫌疑人,但那枚指纹只能证明江秉白触碰过那只玻璃瓶,证明不了别的,加上车祸当天和前一天江秉白一直在学校,有不在场证明,警方因证据不足放了他。”
闵星野:“高伟山动动脑子就能想到放蜈蚣在他车上的人想杀的不仅是他老婆,而是他全家,他们全家人死了到底对我舅有好处还是对高志峰有好处?那场车祸明显是高志峰为了除掉他这个继承人设的局,跟我舅有什么关系?”
秦焕侧眸,目光从眼角朝他削了过去,“我们调查过发生车祸前一周江秉白和高志峰的行迹,发现他们在车祸发生的四天前在江秉白学校附近的餐厅见过面。”
闵星野愣了愣,脸上迅速闪过一丝心虚,“那又怎么样?能证明什么?”
秦焕:“的确证明不了江秉白和车祸案有关,但是也证明不了江秉白和车祸案无关。”
闵星野:“就因为我舅和高志峰见面过,高伟山以为高志峰串通了我舅害死了他老婆,所以绑了我舅?”
秦焕:“在我看来,高伟山的动机已经很充足。”
闵星野:“那高志峰是怎么回事?高伟山和高志峰又是怎么死的?”
秦焕脸上不显情绪,严肃得像庭上的法官,“我没有参与那场行动,据参加行动的人说,当年警方赶到啤酒厂解救江秉白的时候,高伟山和高志峰已经死了,一个中刀一个中枪,刀在高伟山手里,枪在高志峰手里。警方询问江秉白事发经过,但是江秉白说高伟山给他注射麻药,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等他醒来后,现场就是警方看到的那样。”
闵星野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看着秦焕,“听起来像是高家两兄弟自相残杀,但是你一定不这么认为。”
秦焕:“高伟山中了两枪,一枪在左腿,一枪在胸口。高志峰手中的枪一共开过三次,两枪打在高伟山身上,一枪打在墙上;那把枪被处理过,找不到任何人的指纹,但是在两个人身上检测到了硝烟残留。”
闵星野:“谁?”
秦焕喝了一口啤酒,等口中的苦涩渐渐淡去,才道:“高志峰和江秉白,这两个人手腕都有硝烟残留。”
闵星野的心呼通响了一声,“......我舅开枪了?”
秦焕:“如果一个人没有开枪,身上却有硝烟残留,只有两种情况;要么近距离接触开枪的人,要么被故意涂抹火药残留物。江秉白当年的律师利用这两点为江秉白摆脱了所有指控。”
闵星野冷哼一声,“我听出来了。”
秦焕爱睬不睬地瞥他一眼,“听出什么了?”
闵星野:“你和那些以讹传讹的蠢人一样,都怀疑那些事是我舅干的。”
秦焕很坦荡,所以坦然地承认,“我不否认我有疑心,因为我是警察,站在我的立场,我必须保持怀疑,直到我找到确凿的证据推翻我的怀疑。”
闵星野抬手指向他,气愤道:“你对我舅根本就不是真心!”
秦焕刚把最后一口啤酒倒进嘴里,听到这句话,啤酒差点没喷出来,连忙伸直脖子咽下去,目瞪口呆地看着闵星野,“......啊?”
闵星野:“我一直看你不顺眼是因为我觉得你这人特假,心眼特多,接近我舅没安好心。我之前告诉我舅,我舅还说是我对你有误会,但是你刚才亲口承认你跟我舅来往是为了找他犯罪的证据,把他当做加官进爵的投名状。”他越说越冒火,指着秦焕又骂一句,“你根本不是真心把我舅当朋友!”
秦焕从脸红到了脖子根,着急想说点什么,三番两次话到嘴边又变得语无伦次,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整话,“以后说话别他妈大喘气。”
“等着瞧吧,我迟早会让他看清你虚情假意的嘴脸。”闵星野站起来大步走向房门,走到一半回头又道,“警告你,别以为他好欺负。”
秦焕刚才情绪有点激动,扯到了腰上的伤口,这会儿又疼又心累,捂着腰皱着眉朝闵星野摆了下手,“滚蛋。”
闵星野把门一摔,走了。
秦焕倒在沙发里长舒一口气,还没缓过劲儿,手机铃声响了,来电的人是闵星野。他不耐烦地接起来,“你还有完没完?”
闵星野一个人独自走在静谧的小区甬道里,“刚才忘了问,你说高伟山老婆出车祸的时候车上是一家三口,另一个人是谁?”
秦焕:“高伟山有个儿子,当年才十四岁。高伟山死后他认为警方办案不公,在派出所浇汽油放火,被关进少管所,去年刚放出来。”
闵星野:“这人叫什么名字?”
秦焕:“你问这干嘛?”
闵星野:“好奇,不行吗?”
秦焕现在烦不胜烦,甩过去两个字‘高炎’,说完就挂了电话。
闵星野把手机揣回兜里往小区大门走,心里反复重复‘高炎’这个名字,越来越觉得熟悉,似乎在哪儿听说过。
忽然,他刹住脚步,想起前几天把U盘送去的数码店,那家店的老板是个很年轻的男人,也姓高,而且他临走时看了一眼柜台上的名片,那个姓高的年轻男人似乎就叫高炎。
(https://www.dindian55.com/html/4844/4844741/11111123.html)
1秒记住顶点小说网:www.dindian55.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dindian5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