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雨巷

文化祭的喧嚣渐渐落在身后，天空却不作美地飘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雨丝细密，带着凉意，很快打湿了地面，晕开一片深色的水光。

“哎呀，怎么下雨了！”陈烁怪叫一声，把外套顶在头上，“苏槿！快跑！我记得前面亭子可以躲雨！”他咋咋呼呼地，下意识就想拉着最近的苏槿冲出去。

苏槿推了推眼镜，冷静地分析：“根据雨滴大小和密度计算，以奔跑速度到达最近避雨点，淋湿概率仍高达65%。且容易滑倒。不建议。”但她还是被陈烁不由分说地拽着胳膊拉走了，留下一个略显无奈的背影和一句飘散在雨里的“诶嘿”。

转眼间，就剩下沈照野和林星晚站在屋檐下。

空气仿佛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细密的雨声。

林星晚从随身带着的布包里拿出一把素雅的油纸伞，伞面是淡雅的青色，绘着几枝疏落的墨梅。她撑开伞，转头看向沈照野，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沈老板…一起走吧？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沈照野看着那柄明显不算很大的油纸伞，又看了看她纤细的身形，犹豫了一下。但凉飕飕的雨丝催促着他，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低声道：“…麻烦你了。”

他微微躬身，踏入伞下。

空间瞬间变得逼仄起来。

油纸伞隔绝了外面的雨声，营造出一个小小的、独立的、弥漫着淡淡纸墨和少女清香的世界。沈照野不得不尽量收拢肩膀，才能避免碰到她。两人之间保持着几厘米的距离，却仿佛能感受到彼此身上传来的细微体温。

脚步声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响起，清晰可闻。林星晚努力将伞倾向他那边，自己一侧的肩膀却悄悄淋湿了些许。沈照野察觉到了，沉默地伸出手，手指轻轻碰触到冰凉的伞骨，将伞柄向她那边推回一些。

指尖不可避免地短暂相触，两人都像被细微的电流击中般，迅速收回手。

“我…我没关系的。”林星晚小声说，脸颊微热。

“…雨凉。”沈照野目视前方，声音低沉。

又是一阵沉默。气氛微妙得几乎能拧出水来。雨点敲打着伞面，发出噗噗的轻响，像敲在两人的心鼓上。他们并肩走着，步伐不自觉地调整到一致，肩膀偶尔会因为步伐晃动而极轻地蹭到一下，又迅速分开，留下一点点若有似无的触感和逐渐升温的空气。

这条平时走惯了的路，此刻却显得格外漫长又短暂。

眼看快要走到小铺所在的街口，林星晚却忽然轻声开口，像是鼓足了勇气：“沈老板…那个…要不要先去我家坐坐？就在前面巷子里，擦擦雨水，喝杯热茶再回去？我爷爷奶奶应该在家。”她顿了顿，补充道，“你…你的外套好像湿了肩头。”

沈照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自己的左肩确实深了一块。他本想拒绝，但看着她被雨汽氤氲得更加柔和的眼眸，以及那份小心翼翼的期待，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拐进一条更清静的巷子，青砖黑瓦，透着年代感。林星晚在一扇看起来颇有年头、却保养得极好的乌木大门前停下，熟练地推开。

门内别有洞天。是一个不大却极为雅致的小院，种着些花草，角落里还有一口小小的荷花缸，雨滴落在水面，漾开圈圈涟漪。院子的尽头是一栋中西合璧风格的两层小楼，红砖墙，雕花窗，透着一种低调而不显山露水的底蕴。

沈照野脚步微顿。这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他知道林星晚家境应该不错，但没想到是这样的…书香门第。

刚走进院子，就听到里面传来洪亮的说话声。

“哎呀！老林头你就是耍赖！那步马明明就不能那样跳！”一个中气十足的老爷子声音。

“放屁！我的马早就过河了！怎么不能跳？是你老眼昏花没看清！”另一个不服气的声音响起。

只见客厅的窗户开着，两位精神矍铄的老人正坐在窗边的藤椅上，面前摆着一盘残局，手里摇着蒲扇，争得面红耳赤，显然刚下完棋回来。

“爷爷奶奶，我回来了。”林星晚有些不好意思地喊了一声。

两位老人这才注意到门口的动静，停下争执看过来。看到孙女带着一个陌生的清俊年轻人回来，都有些惊讶。

“哟，晚晚回来了？这位是…”林奶奶放下蒲扇，笑容和蔼地打量著沈照野。

林爷爷也收敛了刚才的“棋怒”，好奇地看过来。

林星晚脸颊微红，介绍道：“爷爷奶奶，这是沈照野，我朋友。刚才下雨了，在我们家躲躲雨，喝杯茶。”

她又对沈照野说，“这是我爷爷奶奶。”

沈照野有些拘谨地微微躬身：“爷爷奶奶好，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快进来坐！淋了雨可不好！”林奶奶热情地招呼，目光在沈照野身上转了转，又看看自家孙女，眼里多了些了然的笑意。

林星晚引着沈照野走进客厅。客厅布置得古雅而舒适，红木家具，沙发旁放着留声机，墙上挂着字画。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客厅靠窗的位置，摆放着一架保养得极好的、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立式钢琴。琴盖合着，上面铺着白色的蕾丝罩布，却依旧无法掩盖其优雅的存在感。

沈照野的目光在那架钢琴上停留了一瞬。这进一步印证了这个家的氛围与他那个堆满旧物的小铺，以及他熟悉的市井生活，存在着怎样的差异。

林奶奶端来了热腾腾的姜茶。沈照野道谢接过，茶杯的温暖驱散了指尖的凉意。

林爷爷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看似随意地和沈照野聊了几句，问他是做什么的，听说他开了家店，老人眼中闪过一丝兴趣：“还有旧书啊？旧书好啊！有味道！下次我去你那儿瞧瞧！”

气氛意外地融洽。两位老人虽然气质不凡，却丝毫没有架子，反而有种历经世事的随和与通透。

坐了一会儿，雨势渐小。沈照野起身告辞。林星晚送他到门口。

再次撑起伞，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比来时又微妙了些许。经过刚才短暂的登堂入室，某种无形的距离似乎被拉近了。

“今天…谢谢你的茶。”站在门口，沈照野低声道。

“不客气…”林星晚轻声回应。

伞下的空间依旧狭小，彼此的气息清晰可闻。有什么未说出口的话语，在雨声中静静流淌。

“那架钢琴…”沈照野忽然开口，像是随口一问。

“嗯…我小时候学过一点，现在生疏了。”林星晚笑了笑，语气平常，并未觉得有什么特别。

沈照野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他转身步入渐渐变小的雨幕中，背影依旧挺拔，却似乎比来时柔和了些许。

林星晚站在门口，握着伞，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巷口，才轻轻关上门。一回头，就看见爷爷奶奶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小伙子不错，挺沉稳。”林爷爷摇着扇子评价。

林奶奶则笑得更深了些：“晚晚，朋友哦？”

林星晚的脸“唰”地一下全红了，跺了跺脚：“爷爷奶奶！你们想什么呢！”转身就跑上了楼，心却像窗外那荷塘里的水，被雨点扰得涟漪层层，久久无法平静。

而走在回小铺路上的沈照野，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户雅致宅院里的棋语、茶香，以及那架无声的钢琴所诉说的、关于另一个世界的安静故事。

雨后的空气清新沁人。

有些东西，似乎真的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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