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窗外的喧嚣，是别人的青春

包厢里人声鼎沸，炸鸡和啤酒的气味混杂着年轻躯体蒸腾的热气，氤氲在暖黄色的灯光下。高中毕业半年多，这是第一次像模像样的同学聚会。大多数人脱下了校服，换上还带着些许生涩的“社会人”装扮，谈论着大学的新奇、专业的苦恼，或是复读的压力。

“哎，你们谁还有沈照野的消息吗？”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啃着鸡翅，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话题正巧转到几个没继续读书的同学身上。

角落里一个叫孙淼的女生抬起头，她剪了利落的短发，和高中时腼腆的样子不太一样了。“沈照野？好像……在万象城那边开了家小店？”她语气有些不确定，“我表姐去那边逛的时候偶然提过一嘴，说店主挺年轻的，名字好像叫这个。”

“万象城？开店？”  旁边一个穿着篮球服的男生陈烁挑了挑眉，他考上了本市的体院，身材比高中时更壮实了些，“他初中毕业就没读了吧？挺不容易的啊。”

“是啊，”另一个女生接口，语气带着点莫名的感慨，“好像咱们班没上大学的，除了家里有矿出国的，就属他了吧？还有王磊，听说去学汽修了；李静，在老家帮家里看店……”

话题很快滑开，像水珠掠过荷叶。对于大多数沉浸在全新校园生活的年轻人来说，那些过早踏入社会的同学，仿佛成了另一个模糊世界的身影，偶尔被提及，带着一丝遥远的好奇和不易察觉的疏离。包厢里的喧嚣继续，关于社团、恋爱、未来的畅想，远比一个沉默旧同学的去向更吸引人。

……

与此同时，万象城边缘的老街区，暮色正一点点蚕食着白日的余光。

“随光小铺”的玻璃门上挂着的铃铛，在最后一位客人离开时，发出了一声清脆又孤零零的轻响。

沈照野站在柜台后，用一块干净的软布，慢慢地、一遍遍地擦拭着已经光可鉴人的木质台面。店里很安静，只有老式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属于城市的模糊车流声。

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穿过百叶窗，在落满细微灰尘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明暗交错的光斑。光线正好掠过窗台——那个曾经总是窝着一团橘色、毛茸茸身影的地方。

如今，那里空荡荡的。

只有一盆新移栽的、绿得有些怯生生的薄荷草，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着叶片。

沈照野擦完柜台，动作顿了顿，视线不由自主地又飘向那个空着的窗台。他下意识地拉开柜台下的一个小抽屉，里面还整齐地码放着几盒未开封的猫罐头，是阿满最喜欢的口味。手指在罐头盒上停留了片刻，最终只是轻轻将抽屉推了回去，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远处，大学城的方向，隐约传来年轻人们结伴而行的笑闹声，隔着几条街，模糊不清，却愈发衬得小铺内的寂静深沉似海。

周扬下午送来新烤的吐司时，还咋咋呼呼地说着体院食堂的趣事；叶知微傍晚来取预订的画材，身上还带着松节油和颜料的气息，聊起美院即将到来的写生周。

他们都活在一个鲜活的、向前流动的世界里。

而他自己，十九岁，守着一间小小的店铺，照顾着一位沉睡的长辈，心里装着一段尘封的过去，和一个再也回不来的伙伴。

暮色彻底笼罩下来。沈照野没有开大灯，只点亮了柜台上一盏暖黄色的旧台灯。灯光将他孤单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身后那一排排寂静的书架上。

窗外的喧嚣，是别人的青春。

好的，这是接续的第二章，以叶知微的视角观察沈照野的变化：

叶知微推开“随光小铺”的玻璃门，门楣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午后的沉寂。她背着画板，手里提着刚买的颜料，打算在去美院前把之前预订的几本旧画册取走。

店里光线有些昏暗，只有靠近窗台的一角洒下些许阳光，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照得清晰可见。沈照野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书架前，手里拿着一本书，动作却停滞着，仿佛定格在了那里。他的肩膀微微塌着，整个人笼罩在一层难以言说的沉寂里。

“老板，我来取书。”叶知微轻声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店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照野的背影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像是从很深的水底被突然惊醒。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有些空洞，焦点似乎没有完全落在叶知微身上，只是模糊地应了一声：“嗯。”

他走向柜台，动作比平时慢半拍，带着一种心不在焉的迟缓。叶知微注意到，他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脸色也比之前见时苍白了些许。

“是之前电话里订的《西方美术史图解》和《浮世绘精选》。”叶知微提醒道，试图让对话更顺畅些。

沈照野点了点头，没说话，低头在柜台下的记录本上慢慢翻找。他的手指在纸页上划过，动作却有些迟疑，仿佛思绪飘到了别处。店里又陷入一片令人不适的安静，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和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

叶知微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靠窗的位置。以前每次来，总能看到那只胖乎乎的橘猫阿满，要么慵懒地瘫在窗台上晒太阳，尾巴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要么就是用那双带着点嫌弃又似乎能看透人心的金色瞳孔打量着她。有它在的时候，这小铺总有种奇异的、暖洋洋的生命力。

可现在，窗台上空荡荡的，只放着一盆看起来有些蔫蔫的薄荷草。那种熟悉的、让人安心的氛围好像也随之消失了。

“阿满呢？”叶知微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了口，语气带着自然的关切，“好久没看到它了，是出去玩了吗？”

她话音刚落，就明显感觉到沈照野的身体僵住了。

他翻动纸页的手指骤然停顿，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抬起头，视线终于对上了叶知微，但那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快、却异常清晰的刺痛，像被针扎了一下。他的嘴唇抿得很紧，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才用一种异常干涩、几乎听不出起伏的声音回答：

“它…回老家了。”

这个答案生硬而突兀，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只激起一圈勉强的涟漪，便迅速沉底。叶知微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她想起之前周扬也嘟囔过，说上次来送面包时顺口问了句阿满，沈老板的反应也是瞬间冷了下来，含糊地搪塞了过去。

“回老家了啊…”叶知微顺着他的话应了一声，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她不再追问，只是安静地等着。

沈照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迅速低下头，加快了翻找的速度，但动作依旧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僵硬。他很快找到了记录，然后把两本用牛皮纸包好的旧书递给叶知微。

“谢谢。”叶知微接过书，付了钱。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说：“老板，你…脸色好像不太好，多注意休息。”

沈照野愣了一下，随即垂下眼帘，避开了她的目光，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叶知微拿着书，再次看了一眼那个空荡荡的窗台，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酸涩和担忧。她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眼前这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年轻店主，身上好像突然多了一道看不见的、厚厚的屏障，将他与外界彻底隔开了。他人在店里，魂却好像飘到了某个遥远而悲伤的地方。

她推开店门，铜铃再次响起。门外是阳光明媚、充满活力的街道，而门内，那片沉寂的阴影似乎更加浓重了。


　　(https://www.dindian55.com/html/4844/4844761/11111085.html)


1秒记住顶点小说网：www.dindian55.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dindian5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