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最喜欢的丫鬟

季老夫人看到与独孙年纪相仿的江哥，久久的注视着，像是通过江哥看到什么人。

久到江哥身子都有些僵硬，悄悄动了下。

季老夫人才仿佛刚回过神，同祝老夫人凄凄一笑：“瞧我，看着江哥儿都走神了。江哥儿生得好看，若是我们家玮哥儿还活着，定然喜欢同江哥儿做好朋友。”

“老妹妹，人总得往前看。”祝老夫人安慰道，“我们家叁哥儿走的时候，我也是挠心挠肺的难受。后来有位道长同我说，因着我家水陆道场做得好，我家叁哥儿已经投胎了，投了户好人家，有了副好身体，在家人疼宠下金娇玉贵的长大呢。”

季老夫人听的连连点头，抓着祝老夫人的手：“我也找了人，本打算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陆道场，但人家高僧说，玮哥儿属于夭折，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陆道场他扛不住。就换成了七天的水陆道场。”

季老夫人说着又落下泪来，“可怜我的玮哥儿……”

江哥觉得这位季祖母有些可怜，拿了块帕子递上去：“季祖母节哀，您擦擦泪。”

季老夫人手突然抓住了江哥的手腕。

季老夫人那苍老嶙峋枯瘦的手，手指关节突起，紧紧的箍在江哥手腕上。

江哥莫名有些害怕。

他试探的叫了一声：“……季祖母？”

就连祝老夫人也察觉出不太对劲来。

好在季老夫人很快回过神来，她收回手，声音有些嘶哑：“恍惚间，我还以为是玮哥儿回来了……”

说这话时，丫鬟正好掀帘进来奉茶，微弱的风拐进这内室，带来了一丝寒意。

江哥莫名打了个寒颤。

再看向这位季老夫人时，她那可怜的，满是哀伤的脸，也像是多了一层令人胆颤心惊的阴影。

江哥不愿意再待在屋里了。

祝老夫人也是个溺爱幺孙的，幺孙愿意来送季家早夭的孙儿最后一程，她觉得幺孙已经非常懂事了。

孙子还小，不愿意总待在这屋子里跟她们两个老婆子说话，那又怎么了？

是以当江哥明显表现出想出去玩的迹象时，季老夫人一说让丫鬟带江哥儿去院子里玩会儿，祝老夫人也没拦着。

祝夫人身子也不大好，前些时日又感染了风寒，这次出来祝老夫人便没带祝夫人，只带了两个利落的丫鬟随侍。

江哥要出去玩，祝老夫人便把身边名叫彩鸢的丫鬟拨给了江哥。

给江哥带路的丫鬟叫碧惜，她眉心有一条小小的竖纹，看着像是经常蹙眉的样子。

碧惜边带路，边小声提醒：“小少爷的灵柩停在一处偏院，到了时辰便要发丧。祝少爷莫要乱跑。”

江哥在来的路上已经听他祖母说过了，这季家的小少爷，年仅七岁便夭折，算早夭，府上不能大肆办丧，属于“无服之殇”。家人不能为他穿丧服，灵柩也不能进祖坟。

今儿他祖母带他过来，都打的是劝慰季老夫人的旗号。

江哥虽然平时带着一群小孩在巷子里调皮捣蛋，但其实还算是个很讲道义的小孩。

他点了点头：“我晓得的。”

碧惜带着江哥在园子里转了一圈。

虽然季家的园子要比祝家的园子大一些，但江哥一个人，也没个同龄小孩陪着，总觉得没什么意思，有些意兴阑珊的。

不过，总比闷在那屋子里好。

江哥总觉得待在那屋子里，隐隐约约让他不大舒服。

碧惜领着江哥逛到某处，江哥眼尖，指着不远处冒烟的地方：“那儿是不是失火了？”

碧惜仔细瞧了瞧，小声道：“也没有，那地方应该是在下人在烧小少爷生前用的东西。我们老夫人疼爱小少爷，想他到了地下，也用的顺手。”

说话的功夫，碧惜已经领着江哥走得近了些。

江哥就见着，那处火堆外头拿石灰画了个圆圈，下人正拿着一些东西往里头焚烧。

像一些小孩的衣物什么的。

还有几张画，美人画。

江哥不由得伸长了脖子多看了几眼。

碧惜低声道：“我们家小少爷生前最喜欢漂亮的东西，伺候的丫鬟都是府上最漂亮的。这种画着美人儿的画册，也是我们小少爷的爱物。”

江哥不由得想起先前季老夫人说的，夸他生得好看，若是玮哥儿还活着，定然喜欢同他做好朋友。

可惜了。

碧惜要带着江哥离开时，江哥突然见着那偏僻处有一角衣衫乱动，还似是有人挣扎的声音。

江哥顿住脚步。

碧惜回头：“祝少爷？”

江哥大步往回走了几步，就见着那处偏僻处，正有人拉着一个头发散乱的少女，往偏院里拖。

那头发散乱的少女双脚蹬着挣扎着，嘴被塞了抹布，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江哥瞪圆了眼：“这，这是？”

碧惜看了一眼，却是垂下了眼，只提了一句：“祝少爷，那是我们小少爷生前最喜欢的丫鬟。她是要去陪我们小少爷的。”

江哥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下。

待他反应过来，一个荒谬的念头充盈着他的脑海。

江哥只觉得后背都在发寒：“啊？”

他忍不住看向碧惜。

希望从碧惜口中听到是他“想多了”这个答案。

然而碧惜却垂下了眼，没说话，也没看他。

江哥只觉得，一时间好像有什么阴凉刺骨的东西向他涌来，将他淹没。

江哥白了脸，难以置信的开口：“可，可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碧惜平静道：“……老夫人最是宽厚，给了她家里人五十两银子。”

江哥后退了几步，他看看被拖走的那少女，再看看碧惜，只觉得满园子的景物都变得狰狞起来。

他们好像，都在张牙舞爪的逼近他。

江哥有些恐惧的倒退两步，继而疯狂奔跑起来！

“祝少爷！”

碧惜急急的追在江哥身后。

江哥没有乱跑，他还记得他祖母所在正院的位置。

江哥一头扎进房中，就见着祝老夫人一脸诧异：“江哥儿，这是怎么了？”

江哥扎进祝老夫人怀里，颤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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