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东莞不相信眼泪

肖俊峰听到她的声音带着与她年龄不符的苍凉，心里还是泛起一丝同情，本想出言安慰两句。

“请听我把话说完。”

杨欢欢抬手阻止他说话，“我承认你是一个好人，一个我由心底里佩服的好人，可在东莞这座城市，好人的标签不能当饭吃。”

她缓缓摇了摇头，接着说道：“珍珍喜欢你，以前我也希望促成你们，可你心里早已有了别的女人。”

说到这里，她直视了肖俊峰几秒，接着说道：“我说的别的女人，不是你那个名义上的‘未婚妻’，而是钟巧巧。”

肖俊峰心里一惊，赶紧辩解道：“你别乱说。”

“是吗？”杨欢欢嘴角泛起一丝嘲讽般的笑容：

“别在这里掩耳盗铃了，昨天发生的事，不但我看出你们之间的关系不简单，相信老狐狸和何老板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肖俊峰心虚地问道：“老狐狸和何老板是谁？”

“何老板就是昨天坐在珍珍身边那个男人，沈景然在我心里就是只老狐狸。”

杨欢欢解释以后，更为直白道：

“我承认，昨晚是我叫珍珍出来的，就是想把她介绍给何老板。你可能认为我是为了个人利益，诚心想将她推进火坑，对吧？”

肖俊峰听到她问得这么直白，缓缓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我现在辩解说，我这样做，没有一点私心，你应该不会相信。”

杨欢欢的眼圈渐渐泛红，接着解释：

“我和米珍虽然只是表姊妹，但她从小就没了爹妈，是在我家长大，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亲妹妹。我不想看着她与大多数打工妹一样，把最好的青春都浪费在那些冰冷的机器上，熬到年纪，随便找个同样打工的男人嫁了，然后继续为生计发愁一辈子。”

她深深叹息了一声，压下心里的情绪：

“肖俊峰，我知道你昨天那样做，是同情珍珍，可你给不了她想要的感情，别就去多管闲事。她一个穷乡僻壤出来的乡野丫头，不怕吃苦，怕的是孤单，这也是女人的通病。”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逐渐冰冷起来：

“女多男少的工厂生活，只要四肢健全的男人，都认为自己是潘安。而女人在孤单寂寞下，很容易就落入那些男人没有任何诚信可言的感情谎言里，几句甜言蜜语、一点廉价的关怀，就能骗得许多女孩子晕头转向，最后失了身子，而且还看不到未来。我不想珍珍便宜了那样的男人，白白浪费青春和感情，以后什么也落不下。”

她愈发冷漠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残酷的清醒：

“所以，我宁愿让她跟着何老板那样的老男人，虽然没有感情可言，但何老板能给珍珍实实在在的东西。哪怕这样的关系只能维持一年半载，至少她手里攒下的钱，可能比她辛辛苦苦在工厂打十年工攒下的还多。只要有钱，即便找个不爱的人嫁了，生活也会多些底气，这是最实际的东西。”

肖俊峰听到这冰冷、残酷的话语，出自一个二十出头的女人，彻底惊呆了。

她这另类的“生存哲理”，虽然刺耳，但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许多打工妹的生存现状，让他无法反驳。

同时深刻地领略到，在这座充满机遇与欲望的城市里，现实的规则是如此残酷。

一股强烈的厌恶感油然而生，但并非针对杨欢欢，而是针对那些看似光鲜却藏着无数无奈和沉沦的“东莞梦”。

杨欢欢看到肖俊峰久久不愿回答，直接问道：“你能别再管珍珍的事吗？”

肖俊峰苦笑着道：“既然你已经说了这么多，我管与不管还重要吗？”

“重要。因为老狐狸不想得罪你，所以没有你点头，他绝不会允许何老板动珍珍。”

杨欢欢的声音骤然拔高，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开门见山道：

“昨天不是他拦着，珍珍可能已经是何老板的人，今天就不用继续在生产线上耗费青春。”

同情的发泄，竟成了阻碍唐米珍“钱程”的屏障，这认知让肖俊峰感到一种荒谬的讽刺。

宿舍楼里开始传来工友们洗漱、走动的声音，新的一天即将开始，重复着昨日的忙碌与疲惫。

肖俊峰冷冷地看着杨欢欢，沉默了很久，声音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奈：

“好，我答应你。只要唐米珍是自己心甘情愿，不是被你们逼迫，她以后选择跟谁，过什么样的生活，我肖俊峰绝不再多管闲事。”

这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也是能为那个曾对他流露过情意的女孩，保留的最后一点尊重和底线。

杨欢欢紧绷的神情终于松弛了一丝。看着他眼中那抹挥之不去的沉重，以及固执地强调要“唐米珍自己愿意”，心里某根细微的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这个男人，对唐米珍或许没有男女之爱，但那份潜藏的、不愿她受委屈的在乎，却是真真切切。

这让杨欢欢达成目的的同时，心底也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

她张了张嘴，本想提醒肖俊峰小心沈景然这个人，作为回报。

可话到了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提醒肖俊峰，就等于背叛沈景然，可能断了自己的财路。

坎坷的经历，她早已不是那个意气行事的女孩了，生活需要依附于沈景然的“恩宠”，她不愿意去赌。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杨欢欢避开肖俊峰的目光，低头在自己的手提包里翻找着什么。

片刻，她拿出一张小小的、折叠起来的纸条，动作有些迟疑，最终还是递到了肖俊峰面前。

“这个……给你。”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这是沁兰的联系方式，千万别告诉沈景然，这是我给你的。”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沁兰心里有你，每次与我通话的主题都是你。”

看着肖俊峰诧异的表情，她又补充道：“她心里虽然有你，但也知道你们之间不可能，她不想你痛苦，还多次提醒我，别告诉你这个联系方式，现在是我自作主张，算是回报你昨天的仗义。”

说完，她站起身，步伐匆匆地离开了这里。

肖俊峰怔怔地看着手中那张还带着淡淡香水味的纸条，自己坚持留在9号门附近的初衷，就是为了这个骄傲而性情的女人。

忽然有了她的消息，却与自己刚刚做出的沉重承诺交织在一起，让他本就纷乱的心绪更加复杂。

沉默了很久，他还是将纸条展平，小心翼翼地压在床垫下，起身走到窗台边，望着楼下操场上那些忙忙碌碌的人群。

他忽然对这座日新月异、自己一心想留下的城市，第一次有了厌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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