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章 我当，血魔大君？
数分钟前。
‘可笑。’
锈城被大君身后的阳光涂上可笑的辉光。
杜卡雷站在那滩围绕着城市的泥泞之前，仿佛身边呼哧呼哧喘着气的士兵、眼前比巨兽还要大的移动城市以及其上的全部生灵还不如这滩淤泥有为，阻碍大君的似是唯有鲜血君主内心的洁癖。
‘愤怒？或许这些蠢货的确让我想起了已有百年未体验的情绪该是什么滋味，但这愤怒就像路上拦我的源石生物、牙兽般经不起我的一眼…呵，他们的存在令我发痒，让我发笑。’
大君头颈未动，
轻轻沉下的铅灰眸子却已瞥过了自双臂两侧延展到城市后的、由数千军事委员会士兵围成的圈。‘害怕…他们在畏惧我？’杜卡雷的嘴角稍稍朝下弯去；同时，他注意到了耳边已奏响些许时候的情绪：
“大君，是血魔大君！太好了…那些叛徒一个都跑不了！”这兴奋中夹着颤音的嘶吼自士兵嘴里发出；
“杜卡雷大人！我们按照命令戍守移动城市外环，也是刚刚知道城内的哗变，我们跟城里人绝对不是一伙的！”这士兵的语速快得要喷出沫子来；
他们本就慌张；
城里的尉官们根本联系不上，奔丧着送到他们耳边的的消息也只有“城内哗变”这一点；他们不敢，更不愿去联系厄尔苏拉，以免摊上“跨部门汇报”或“多管闲事”的罪名，哪怕他们都知道现在这情况急需通知特雷西斯。
他们也不敢丢下武器，跑到那不知为何叛变了的城里；
谁知道特雷西斯殿下事后会不会把他们都处死，或是发配为劳工？他们不愿冒任何险，好在士兵以服从命令为主，现在没有命令。
而如今，他们心里的荒忙也被杜卡雷的出现溶解了，血魔大君本就在军事委员会保有官衔，作为士兵们的长官，不论事后出现什么变故都就跟他们这些普通士兵无关了。
“等特雷西斯殿下回来，我们一定会歌颂您即将恩赐于叛徒们的审判！”念及此，衣着略显光鲜的士官壮着胆子走到了杜卡雷身后三米处轻声说着。
“呵…”杜卡雷忽感胸口发痒，不禁笑了出来：
“特雷西斯？我有什么需要向他汇报的？向这个弄出眼前这滩臭泥的、领地都打扫不干净的杂血？”他弯起手指杵在冷白的下巴，阖眼朝下瞥去：“再往前一步，它们就要脏了我的靴子。”
杜卡雷的声音很轻、很柔，
却胜过寒风的冷冽，恶狠狠地刮在那士官的面皮上，让他趋于本能地换了脸色：“这…这是我们的问题，回头我们一定注意卫生…”他到现在都没理解杜卡雷的醉翁之意；那城头上被他当做叛徒的，在大君眼里只是泥泞罢了。“但，我们向往您高尚的灵魂哇！”他脑中忽地蹦出来个想法，而城里这几日喧嚣的话术也从他嘴里蹦了出来：
“我们仰望您的血脉，时时刻刻都想要追随者您的步伐，就像您敕封的六英雄…”
“哼，向往高尚？”杜卡雷仍未回头，“我冠以名讳的六英雄？”大君的鼻尖对准了前方的城池，锚定了那有些熟悉的女妖，他认得那孩子…那是六英雄、大女妖菈玛莲的儿子哀珐尼尔。
“原来如此…”他眼中闪过失落，随即身后的士官便看到了大君的灰眸，得到了他恩赐的回复：“就是你们这些臭泥烂溃，让本有可能高洁的灵魂堕为杂粕，令本该仰首的我们化做愚钝的、任人宰割的肉糜！”
杜卡雷的声音似是裹挟着重力，让那士兵在遍体生寒的同时就跪了下去。“大…大君！我是诚心的，我真…真的崇拜您！”他没说假话，他羡慕杜卡雷的力量，嫉妒他的地位，渴望他的施舍，妄图虚伪的荣耀。
他被风霜冻坏的脑袋还在努力想着辞藻，但刚到嗓间的词儿又被他抬头望向杜卡雷的眼睛时，被大君身后的、从移动城市城墙上射来的黑芒打断：“等…等等！大君快看城上！”他惊慌地抬起手来，却没注意到这僭越的手指也指向了血魔的君王。
“哦？”
杜卡雷朝他露出温柔的笑，随即转过身去，看着那道朝他投射而来的、似是看准他回头而偷袭的漆黑身影；“我还需要你提醒？”杜卡雷朝爆射过来的伊内丝抬起手掌，宛若捧起一颗王庭中常见的珠石。
“你说，你们真的知晓何为高尚，何为血脉…”他仍在恩赐那僭越的士兵以温婉的回答，他耳边亦响起了如潮水般的、焦急的应答；“那便向我奉献吧。”大君慷慨地允诺了肮脏的灵魂闪耀光辉的机会。
“呃…”
这错愕的声音成了“交响的赞美与恳请”的终止符，让周遭近千名聒噪的士兵将声音还给了这片大地；他们得以聆听唱起挽歌的寒风，感受到自己耳边因血水倒流、心脏膨胀而发出的悲鸣。
上千士兵体表的血管霎时浮起，本该留白的眼底化做猩红；他们停止了呼吸与心跳，只得看到眼前越发密集的、剥夺视线的银白色星星四处乱撞。
没有惊呼，没有慌乱，视线始末的萨卡兹都被支配了血液，这是亘古本有的，来自种族层面的鲜血支配…只要簇拥在大君身边的萨卡兹，那便逃不开。
“用你们的生命赎罪，用你们的污血提炼出投向污秽的矛。”他们听到了古老的萨卡兹语自大君唇齿中传出，随即便是无数同胞爆裂为血雾的闷响——
砰砰砰！
今日的斜阳本选定了金光的裙摆，却在此时化作猩红；这恐虐的血雾霎时侵占了高速射来的伊内丝全部的视野，让她无法遏止的咽了几口唾沫。‘苏星岚坑我？’这个想法忽地从她脑中浮现，她总感觉这想法曾出现过，上次…好像对面也是个血魔。
她脑中随即闪过‘上次是这次的铺垫’的可怕推理，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她沾染到些许温热血沫的身体动了起来：“快啊！”她嘶吼，并将怀中咧着嘴、咬着牙的埃芒加德朝着杜卡雷头顶“投掷”了出去。
“哇啊！别杀我啊！”埃芒加德本想说的是“杜卡雷，我是弗莱蒙特的学生，你不能杀我”之类的话，而且这话已经在刚才于心底重复几十遍了，但黏在脸上的血水和看一眼就让人发毛的杜卡雷还是让她脑袋“宕了机”；正巧的是，于空中蜷缩起来的埃芒加德又被自己求饶般的尖叫拉回了心神，
她先朝自己脚踝看去，那里有一根跟自己尾巴尖差不多粗的光亮细线延展到满面焦急的伊内丝手中。“啊啊啊！”她明明还想说点什么，但等她抬起手掌挥向杜卡雷时，喊出来的全是自己都听不懂的呓语。
空间波动于埃芒加德身后成型，
原本均匀的、正逐渐凝聚的血雾里出现四团扭曲，黑灰色的涟漪让侧身而立的杜卡雷也感到了有趣，直到四个粉红与铅灰相间的祭坛重重的砸在了土里，其上的殷红晶簇也在霎时旋转、点亮，锚定了大君的身形。
“啊，又一个被污染的、本该高洁的个体。”杜卡雷望向埃芒加德的眼神里掺着认可，但更多的是惋惜。
这四个祭坛让他本能地感到略显棘手，但还不至于威胁到他；
可单凭这点，这年轻的巫妖就值得自己开口：“你在慌张？…年幼的巫妖，留下来吧…我会拽出你血中的恐惧，让你擢升为你该成为的完美。”杜卡雷挥手，埃芒加德便瞬间定住了身形。
“唔…”
小巫妖确定自己体内的萨卡兹之血已经凝滞了，它们阻塞在身体各处，让她霎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柔软的身体在眨眼间变成了僵硬的石块…埃芒加德脑中最后的念想便是“苏星岚我跟你没完”。
但紧接着——
“变态自恋狂！”伊内丝的喊声让杜卡雷皱起了眉，大君眼前的、本该坠在他脚边的僵硬巫妖正在远去、缩小。“异族。”杜卡雷抬起手来，还未完全凝聚的血矛“嗡”的一声瞄准了将埃芒加德拽到怀里的伊内丝。
“…想定住我？”伊内丝的“嘲讽”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苏星岚让她嘲讽，也不知道什么叫“微乎其微但是有效的心理战术”，她只知道把夕阳染成红色的血雾里那数十根透亮的血矛能杀她几十次，绷紧的肌肉让她憋着气、鼓着肚皮咬着牙催动起源石技艺来：“血魔大君也就窝里横了！”她尖声喊道，抱着埃芒加德的身形亦于同时朝城墙回射，险之又险的略过了戳入地表两米的鲜血之矛。
呜——
空中的震音传回杜卡雷耳中，让他不屑的眸子更沉了，“幼稚的把戏…但足够令人恼怒；这群该死的虫豸为了惹恼我，竟向异族求援…我都能想到他们跪在卡普里尼面前摇尾巴的恶心场景！”
“好久！好久都没有感受到了！”
杜卡雷银白的发丝忽地扬起，铅灰色的眸中染上血色；他感到没入掌心的指节末梢传来酸痒，咬紧的后槽牙间泌出涎液。“你们站在可笑的城里，难道就能躲过异族的侵占？”大君周身的数十根长毛开始颤动并发出低鸣，它们于下瞬盯住了城头的那几个衣着光鲜的代表，周身螺旋而起的血雾里满是杜卡雷寄宿的愤怒。“好叫你们知晓何为绝望！”
杜卡雷狠狠攥紧拳头，让那些嗡鸣的拨出共振，让那些恐惧的抖如筛糠。
“而后再想起为何反抗，哼…”
落下的银发再次遮住了大君的单眼，但下一瞬，那“迫不及待”的血矛动了。
铮——
压缩的血水发出铁器于空中的悲鸣，它们将错愕的冷风斫断，让慕强的空气欢呼着追随；血矛因摩擦而沸腾，又因大君的伟力而约束成型。
而“城墙”上；
逻各斯于杜卡雷抬掌的同时便得到了苏星岚的许可，他聆听着身后同胞们的呜咽，那些声音里还夹杂着指甲扣入肌肤时发出的轻音；逻各斯知道这些同胞有多么卑劣，也知晓他们的血杂乱如泥；但这不是他们的错，因为特蕾西娅殿下爱着他们，因为苏星岚曾如是说…那这便不是他们的错，他们便值得自己保护。
“魂河，彼岸摆渡。”
逻各斯抬起的骨笔在画下最后一个句点时应声折断，但他稍有摇晃的身形还是被苏星岚抵住了；他看着眼前幽兰的半透明帷幕延展，黑色的咒文正与他衣摆绶带的高亮共鸣：“还能再来三次。”他强压下脑与心的撕扯，从怀中再次取出一根崭新的骨笔：“苏星岚，我等候你的指令。”
呲——
那数根血矛于女妖话音的末梢扎入幽兰的半透帷幕，模糊的血色身形却忽然凝滞了；“啊啊啊啊…”埃芒加德的尖叫让身后抱着头等死的萨卡兹们抬起头来，他们先看了眼脚下发出“咚咚”声响后瘫坐在地的伊内丝，随后便被散发着猩红光亮却不得寸进的血矛摄去了视线。
“嘁…”W松开了扳机上的手指，
这幽兰色的球形帷幕让她感到不爽：“这东西…好像能挡住我的炸弹吧？”她嘀咕两声，随后将祖宗发射器再次对准杜卡雷方向，等待着苏星岚不知何时会下达的命令。
“祭坛没有生效？”隐德来希有些焦急地将冰凉的手攀在了苏星岚肩膀上。
“…生效需要时间，别老想着把我吸干。”苏星岚想把她的手打掉，但那触感暖腻的纤指似有钢铁的硬度：“哼…”他弯腰、转身，成功脱离了血魔的手心。
那鲜红之矛仍在朝前缓慢寸进，而逻各斯也一直看向自己，等待着指示。
“杜卡雷并没有用全力，按照隐德来希的描述，杜卡雷当时对抗莱塔尼亚选帝侯的时候可是从袍下放出了万千血嗣，甚至把半截高速战舰都变成了挥舞着肉条的‘宠物’。”苏星岚如是分析着，他看向远处的杜卡雷，仿佛离着自己额头越来越近的血矛并不存在。
“…轻敌？”逻各斯皱起眉头，
如今的场合还是让他有些紧张。
“不…他是在向城里的萨卡兹传播恐惧，而不是灭绝他们…杜卡雷在尝试‘复刻’卡兹戴尔保卫战的场景，看看会不会有他认可的灵魂敢于加入我们，为了血性和尊严反抗他。”苏星岚摇了摇头：“但在他的眼中，我们想必已经是死人了。”
“但就结果来说，那融合了巫术与咒言的祭坛将会让他知晓代价。”逻各斯回瞪向杜卡雷，甚至还刻意加了些蔑视：“自诩高人一等，还要强求同族与他共舞，视这片大地上的其他生灵于杂兽…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逻各斯呼出半口气来，转而看向苏星岚以及离他眼睛只有三十厘米的血矛：“指挥官…后面的萨卡兹们都要感到幻痛了…”
“哦…我只是想让他们知道血魔大君也不过如此。”苏星岚扭过头去，那些萨卡兹们的确在朝他伸着手指，甚至还有人双手合十，似是在求他赶紧从血矛前让开。“在担心血矛会爆开吗？”苏星岚将那萨卡兹的好心理解过度了…那刚刚别断了角的萨卡兹只想让眼前几个衣着光鲜的人好好地、认真地把他们的命救下来。
在卡兹戴尔，可不是每位萨卡兹都聪明的足以瞻前顾后。
“罢了，‘解析’完了就撤去吧，杜卡雷发不出第二轮了。”苏星岚将单筒望远镜与兜里的水递给了刚爬起身来的伊内丝，视线的余光则停在逻各斯身上：“如我所料，杜卡雷并没有立即摧毁祭坛…呵，是想摆出副尽在掌握的样子吗？”
“看起来，他跟你差得远。”逻各斯轻哼着抬起手来：“句点，终焉扭转！”
骨笔于空中划出微光，那本要扎在苏星岚额头上的血矛霎时被漆黑的巫术沾染、沸腾，而后崩解。但女妖此刻并未松懈分毫，苏星岚所说的“不会有第二轮血矛”是建立在他的祭坛有效的前提上，在这一事实确凿前，他都有必要谨慎应对。
果然，
就在幽兰的半透帷幕消弭之时，杜卡雷身边剩余的大半血矛再次螺旋、颤动起来。
“有趣的咒术…菈玛莲将你教得很好；”大君以手托肘，傲人的头颅终是低了低，将逻各斯的身形装到了瞳孔正中：“可惜，女妖河谷并没有教你何为血脉与尊崇！”
话音落下的同时，那大半的血矛发出了远超方才“随手一击”时的尖啼，其周身不断甩出血色，让杜卡雷附近的泥泞不断起伏，宛若被暴雨揉捏的土洼。
这可怕吗？这很可怕…
饶是苏星岚，也是第一次面对王庭之主级别的战力；
杜卡雷根深蒂固的思维绝不可能被人撼动，他能下手弑君戮兄，也能随手抹去同族的生命；即便原作里逻各斯等人将他“放逐”到世界之外，丢到时空乱流之中，他仍未相信他人的路。
苏星岚看着杜卡雷身边四个安静的祭坛，渐渐拧起了眉头…他揣在兜里的右手掌心渗出了汗，但现在还不是举起它，向W下达开炮命令的最佳时机。
他在等待着杜卡雷激发第二轮血矛，验证那祭坛的理论…苏星岚脑中再次闪过涵盖所有的四种可能，直到隐德来希的手再次攀上他的肩膀：“嗯哼…这便是你向我授的课吗？”
“只要萨卡兹们选择了安逸与宁静，血魔的君王便会化做鞭笞，叫人看见血脉该有的力量，让人认可他找回提卡兹之名的理由…”隐德来希踮起脚来，双手轻轻攀在苏星岚的太阳穴上：“可…你现在还有胜算吗？”
“若是祭坛没有起效…没有特蕾西娅的我们拿什么抵御他的法术？”
“…隐德来希。”苏星岚的语气稍沉，让身边的埃芒加德都做好了跑路的起手式。“别学我说排比句，很怪。”他的这句话又让埃芒加德咬起牙来，也让愣了半秒的隐德来希轻笑出声：“哆莱哆莱…你就不会慌嘛，我就站你身后了，要是祭坛不起作用我就吸你血。”她将额头轻轻抵在苏星岚的后肩上，不再去看那令她兴奋、恐惧的大君。
“说回来，我可不相信逻各斯做出的祭坛会有问题。”苏星岚望向逻各斯，视线交错时两人均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隐德来希，别那么害羞…我可是打算让你做下一任鲜血之主的，不然为什么让逻各斯费力‘解析’杜卡雷的法术呢？”他朝后拍了拍血魔，但实际上是在确认隐德来希有没有向之前那样麻痹了他的身体偷偷吸血。
“欸？”血魔忽地仰起头来，坠落的足跟让高跟鞋踏得甲板发出“咚”的一声：“血魔大君…我？”寒风捋过血魔稍有发红的额头与散乱的发丝，直到眼前高大的背影再次传出声来：
“至于祭坛被杜卡雷突破的可能？”苏星岚冷哼道：
“回头你问问特蕾西娅…”他扫过埃芒加德、隐德来希和伊内丝的眼睛，直到逻各斯示意他杜卡雷要发动进攻了。“回去问问你们的魔王，是谁曾经一拳打在她的脑门上？”
他接过单筒望远镜瞄向杜卡雷，看到了他头顶那自旋到模糊的、宛若锥体的血矛：“我前几天敢打魔王，今天就敢揍血魔大君。”
舌下的源石被他拨弄到牙下，
这可从来都不只是用来被动保护自己的力量。
“原来如此！看来殿下对你已经到了…也罢，回头再说。”逻各斯再次将骨笔横在胸口：“要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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