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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重伤


二人谈论着,天色很快也黯淡了下来。

崔鸢宁朝着窗外看了一眼,随后慢慢收回目光,对着裴烬道:

“今日天色不早了,在下就先行离开了。”

裴烬乃是一国太子,以玉公子的身份与他相处的时候所需要顾忌的事情太多,所以让人觉得很不自在。

只有用崔家嫡女的身份相处时才会轻松那么几分。

此刻见崔鸢宁起身告辞,裴烬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复杂神色。

他抬手示意:“且慢。”

崔鸢宁脚步一顿,回身垂首:“殿下还有何吩咐?”

昏黄的光影在裴烬棱角分明的脸上跳跃。

他并未立即开口而是执起案上的茶壶,缓缓斟满了茶盏,推向案几对面。

“坐。”太子声线平稳,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仪,“孤曾听闻玉公子不仅医术高明,并且对时事也颇有见解,孤尚有几个问题,想请教玉公子。”

崔鸢宁心头微紧。

她以“玉公子”身份周旋于朝野已有多年,一手书画、满腹经纶让她在这个男子主导的世道中挣得一席之地,更得以接近权力核心。

但与这位以锐利闻名的太子单独对谈,仍感如履薄冰。

不过她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她依言落座,姿态从容地捧起茶盏:“殿下请问。”

“往日论及边关屯田之策,公子所言以商养农,以战促耕颇有新意。”裴烬目光如炬,“但若商贾垄断粮市,边军命脉握于私人之手,又当如何?”

这是要考较她政策背后的周全了。

崔鸢宁略一沉吟:

“可设军市监,官督商办,定价权在朝廷。战时征调,平时抽成,既保粮源不绝,又令商贾有利可图。”

“利益驱使,必有奸商铤而走险。”

“故需重典。”崔鸢宁抬眼,目光清亮,“凡涉军粮舞弊者,不论官商,立斩不赦,家产充公。重罚之下,必有忌惮。”

裴烬指尖轻叩案面,忽然转开话题:

“听闻玉公子也曾师从南山居士?孤曾有幸见过一面,不知他近日可好?”

崔鸢宁执盏的手微微一滞。

南山居士是她精心编织的身份背景中的一环,此人淡泊名利、行踪飘忽,本该无从查证。

但裴烬既然问起,必是已派人探查过。

“劳殿下挂心。居士云游四海,去年冬日曾来信说于岭南寻得一处温泉,欲小住养身。”

她答得从容,细节却故意模糊。

裴烬颔首,不再追问,却又抛出一问:

“那玉公子又如何看待近日御史台弹劾户部侍郎贪墨一案?”

烛花啪地爆开,在寂静的殿中格外清晰。

崔鸢宁心知这已是朝堂核心争斗,太子此问,试探的或许不止是政见。

她斟酌词句:

“证据确凿,自当依法严办。然则...”稍作停顿,“下官听闻,李侍郎早年曾在北境督粮,寒冬腊月亲自押送粮草至边关,冻损三指。”

“功过可否相抵?”裴烬追问。

“法理无情,功过不相抵。”崔鸢宁声音平稳,“然法外尚有人情。若罪当死,可否念其旧功,赐全尸、保家眷?既彰法度,亦显天恩。”

殿内陷入沉默。

裴烬凝视着她,那目光中带着几分欣赏,似要穿透“玉公子”这层身份,看透她的本质。

崔鸢宁轻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模样依旧从容。

忽然,裴烬轻笑一声:

“公子果然如传闻中一般,既通法理,亦谙人情。”

他起身,从多宝架上取下一个紫檀木的盒子,“日前偶得一颗明珠,听闻公子精于鉴赏,这明珠便送与你,就当作玉耽误了玉公子这么久时间的赔礼。”

他打开那紫檀木盒子,显露出来的是一颗硕大的南珠。

南珠不仅貌美,还有一定的药用价值。

所以裴烬这个礼物算是送到了崔鸢宁的心上。

崔鸢宁轻声说了句,“多谢。”

随后便伸手去拿那紫檀木的盒子,就在她即将触到盒子的一瞬间,盒子不受控制的向地上掉去,裴烬与崔鸢宁齐齐伸手去捡,二人的指尖当即碰到了一起。

温热的触感传来崔鸢宁浑身一僵。

在外人的眼中看来就是两个男子手指相接,实在是有些不妥。

崔鸢宁立马就收回了手,什么也没有说。

室内的气氛在一瞬间又沉默了下去。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内侍焦急的通传:

“殿下!边关八百里加急军报!”

裴烬神色骤变,瞬间松开手,又恢复了那个威仪沉稳的太子:

“宣!”

崔鸢宁趁机后退一步,一名风尘仆仆的将领疾步入内,单膝跪地:“殿下!北狄犯境,连破两城!朔州告急!”

军情如火。

裴烬立即走到地图前,一连串命令脱口而出:

“传令河西节度使派兵驰援,命云州守军侧翼牵制,开放官仓稳定民心……”

他思维缜密,调度有方。

崔鸢宁静立一旁,看着烛光下太子冷峻的侧脸。家国安危面前,个人疑虑已被他暂时搁置。

待军务暂毕,裴烬才回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疲惫:“让公子见笑了。今日便到此吧。”

“国事为重。”崔鸢宁躬身行礼,“在下告退。”

这一次,裴烬没有阻拦。

她转身走向殿门,脚步平稳,却能感受到那道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背上。

乘坐马车回到崔府时,夜色已深。

府门前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她刚下马车,早已候着的贴身侍青杏便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青杏压低声音,语气急促。

崔鸢宁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一边往府内走,一边轻声问:

“何事如此慌张?”

青杏紧跟在她身侧,几乎是贴着她耳语道:

“小姐,方才府里收到消息,说是……说是六皇子殿下今日在郊外马场驯马时,意外坠马,伤势极重!现在宫里太医都去了好几拨了,情况似乎很不妙!”

“若只是如此那便算了,可有谣言说六皇子殿下身负重伤还和……还和小姐您有关。”

崔鸢宁脚步猛地一顿,倏然转头看青杏,

“与我有关?”

青杏重重点头,“是呢,传言说有人在六皇子府邸曾经看到过小姐你的身影……”

崔鸢宁眉头微蹙,当时她在六皇子府时用的可是男子的身份,如何会被人误传?

可见是有人在其中故意搅浑水。

想要将她牵扯进去,可那人的目的是什么?

六皇子与太子裴烬并非一母所出,其生母容贵妃圣宠不衰,六皇子本人虽不及太子沉稳干练,却因审时度势、而颇得帝后喜爱,在朝中亦有一股不容小觑的支持力量。

他的突然重伤,绝非一次简单的意外那么简单。

不过她心底倒是有些畅快。

那六皇子阴险毒辣,该遭报应。

不过她立刻联想到太子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以及他谈及朝堂争斗时的莫测高深,六皇子受伤这背后,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

她快步走入自己的院落,屏退了其他下人,只留下青杏一人。

“具体情形如何?可知伤在何处?究竟有多重?”

皇子若真有性命之忧,那本就不甚平静的朝堂,只怕要掀起惊涛骇浪,毕竟他与裴烬二人是最有机会成为储君的人。

青杏摇头:“只听说是被一匹烈马甩下马背,又遭马蹄踏伤……似乎伤及了肺腑和腿骨,血流不止,昏迷不醒。太医们用了猛药,也只是勉强吊住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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