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人言可畏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卫寒烨低垂了眼睫不敢看她，而南叶却一直饶有兴味的盯着他犹如蝶翅一样颤个不停的睫毛。

“能让我……”南叶忽然开口道，“先起来么？”

温热的呼吸轻柔的吹拂过卫寒烨的口鼻间，他隐约能感觉到那股甜香又略带湿润的气息抚过他的皮肤。

麻痒、微热又瘙痒。

就像是有无数只细小的看不见的小虫子从毛孔钻进了血脉经络，一路游走到心脏的位置，它们用细小的爪子抓挠、舔舐他颤抖不已的心脏，带来让人疯狂的战栗。

看似处于优势地位的卫寒烨，在随着她的一举一动，渐渐沉沦。

他小时候听宫里崇文馆的老大人们讲课的时候，并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昏君为了一个女子而葬送家国天下。

还记得当时他对着前朝末帝的画像不屑极了，那个函哀帝因为宠爱贱民出身的贵妃苏氏，受她蛊惑，将她那一家子目不识丁的亲族尽皆封侯拜相。

哀帝甚至封了她养猪为生的兄长做丞相，可以想象当时的国家朝堂乱成什么样。

前朝最后的结局？！

它都成前朝了还有什么结局？！

函哀帝那荒唐的任命之后，不出半年，前朝就因为政令混乱而引起了天下大乱、民怨载道，愤怒的百姓们揭竿而起，最终王朝覆灭。

函哀帝和苏贵妃一起举刀自尽了，而苏家那些原本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人，统统被凌迟处死暴尸荒野。

这个事情可以说是墨氏皇族近在眼前的例子。

上至太子皇子，下到宗族子弟，从小就被各种耳提面命，娶妻当娶贤，绝对不得娶这种妖艳且魅惑人心的妖女，否则就是葬送了祖宗基业，是庆国万世罪人。

可此刻，卫寒烨不合时宜的想，他大概有点了解到了函哀帝的心情了。

毕竟如果设身处地想一下，他觉得他大概也没办法拒绝南叶任何要求，即便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但比起遗臭万年、山河崩颓，还是心尖上的美人那微微蹙起的眉头更让他难以忍受。

思及此，卫寒烨不由得垂头丧气，自己大概是有当昏君的潜质，还是不回宫的好，免得他一出现就有人动歪心思。

到时候江山社稷毁在他手里，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他怕到了阴曹地府自己家那些作了古的先人们哭给他看。

好在他这些都是在心里的想法，并没有说出来，否则南叶怕是要没好气的翻他一个白眼的。

竟然拿她跟妖妃比，他自己愿意做把美人宠上天的函哀帝，她还不愿意当祸国妖妃呢！

南叶暂时不知道卫寒烨心里的这些千回百转的小心思，她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怔愣表情，那纯洁茫然的眼神让她罕见的升起了一丝愧疚。

不能总是调戏小孩子，会教坏他的。

稍微后退了些，南叶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少年的额头，略微好笑的道，“收拾收拾走吧，虽然说如今长平王府失势，但也总不好让人一直等着。”

卫寒烨这才回过神，连忙后退几步，咳了一声，故作淡定的道，“我的包袱一直都在屋里放着，随时可以走。”

只有他那通红的耳朵，显示出主人此刻并不平静的心绪。

二人简单拿了些必要的东西，便一起出了门。

齐府门前静静地停着一辆装饰华贵四角悬挂着镂金铃铛的马车，四个丫鬟一小队侍卫恭敬地候在门外，距离他们到齐家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可他们面上却是毫无抱怨之色。

这阵仗不知道的以为是哪家名门闺秀出门呢，南叶想破脑袋也没想出墨晏祁大费周章把她弄进王府的理由，如果单纯是为了报复她还自己变成质子，这个理由似乎有些牵强。

南叶又瞥了一眼站在门口沉着脸不吭声的齐怀安，心里哭笑不得，暗自咂了咂舌，这人生起气来也蛮小心眼的，居然连门都没有让人进。

见她出门，一个管家打扮的儒雅中年男子上前行礼，笑道，“想必这位就是南姑娘了，小人赵熙，是长平王府总管，世子殿下本来是打算亲自来迎接南姑娘的，可前几天舟车劳顿，身子就有些不大好，所以便派小人前来迎接，望您海涵。”

赵总管这话说的极为怪异，看在场人脸上古怪的表情就知道了，这个长平王世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京城众多达官显贵，顶尖的圈子就这么大，有个风吹草动的话都十分明显，更何况齐怀安并没有刻意隐藏南叶的事情。

是以，不少人其实都听说有个乡下来的女子通过某种不可告人的方法攀上了齐家大公子，甚至还在皇上面前得了青眼，可谓是一步登天，就连齐府的下人都这么觉得。

可如今看来，他们公子这是成了跳板，这才几天啊，这位南姑娘就已经又攀上了其他高枝。

虽说长平王府失势多年，可有太后在中间站着，皇帝也不敢把他们怎么样，而且这些年为了补偿儿子，太后没少给长平王赏赐，所以他们在封地过的还是比较滋润的。

可在他们看来，这南姑娘也着实不是个聪明的，她若是贪图富贵，那全天下除了皇帝家，美人富的过天下第一皇商齐家，而她若是贪图权势，那长平王世子更加不是个好选择。

全天下谁不知道皇帝不待见自己这一家子，只不过是碍着自己亲娘的面子，所以才一直没动手。

可是太后如今年纪大了，说句难听了，她又有几年好活的？

到时候才是皇帝真正清算长平王府的时候。

这姑娘就算是有幸嫁进王府做个妾，又能怎么样，能过几年富贵日子啊？还不是要跟着倒霉！

当然了这些话众人只敢在心里想想，没人敢说出来。

南叶像是没注意到周围若有似无的怪异目光，对赵总管礼貌的笑了笑道，“世子殿下客气了，本就是小女多有叨扰，若再劳烦世子殿下亲自来迎，那才是折煞了小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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