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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她烧了真相,可地底又传来了


北境的急报还在内廷压着未宣,天镜阁的地砖却先一步震了起来。

那一声钟响,像是从地脉深处爬出的呜咽,沉得压人心口。

一下,又一下,不疾不徐,却震得整座阁楼的梁柱都在轻颤。

烛火摇曳,映在谢梦菜的脸上,明灭不定。

她站在火盆前,指尖还残留着《调鼎录》残页的灰烬,冷风灌进袖口,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九霄引魂钟……”裴砚之盯着手中裂开一道缝的罗盘,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它不该响。先帝下葬那日,此钟随棺沉入地宫,以铁锁三重、铜汁封穴,除非——有人动了陵。”

程临序跃下屋檐,玄甲未卸,血迹未干。

他目光扫过地上三具刺客尸首,最后落在谢梦菜身上:“你烧了证言,他们却仍要灭口。说明……真相不在纸上。”

谢梦菜轻轻点头,眸光落在脚下的地砖上。

那震动仍未停歇,钟声如脉搏,隐隐与心跳同频。

“钟声有双纹。”裴砚之忽然道,将罗盘贴近地面,“一源出皇陵地宫,一源自黑鸦山古庙旧址。两处地脉相通,声波共振——地下必有空道相连。”

柳五郎脸色微变:“可黑鸦山那具骸骨,头戴十二旒冕,身着龙纹玉柙,分明是天子规制……”

“所以才怪。”谢梦菜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落,“一个被囚十七年、仓皇逃亡的先帝,会随身带着传位信物?会穿戴冕服入穴?若他真是先帝,为何不昭告天下?反而藏身荒山破庙,等一具替身替他躺在皇陵里受香火?”

她缓步走到墙边,指尖抚过一幅舆图。

黑鸦山与皇陵之间,一条虚线被她用朱笔轻轻勾连。

“若反过来呢?”她低声道,“黑鸦山的,才是真葬;皇陵里的,才是替身。”

屋内一片死寂。

李长风低头搓了搓掌心:“公主是说……当年下葬时,就调换了?”

“不是当年。”谢梦菜眸光一凛,“是现在。”

她转身,目光扫过众人:“传令柳五郎,今夜子时,秘密调换两处骸骨——黑鸦山戴冕骸骨,运入皇陵地宫侧室;地宫中那具‘先帝替身’,换至黑鸦山古庙地穴。对外,只说‘迎回先帝灵柩’,举国致祭。”

柳五郎一怔:“可若旧党不信?”

“他们会信。”谢梦菜唇角微扬,冷如霜雪,“我已放出天机——昭宁长公主夜观天镜,见先帝怒斥伪葬者,将亲临黑鸦山祭魂。人心畏天命,更畏‘显灵’。他们若怕真相大白,必不会等朝廷查证。”

果然,三更未到,宫中耳目来报:丞相府密使连夜出城,持火鳞令调用快马,直奔北境。

第三日,黑鸦山阴云密布。

谢梦菜一身素衣,未带仪仗,只携天镜一面、松烟酒一坛,孤身登崖。

山风猎猎,吹得她衣袂翻飞,宛如赴约的孤魂。

她在古庙残垣前设坛焚香,将酒洒于土中,轻声道:“陛下若在,知我非为名,亦非为权。只为一个‘真’字。”

子时将至,天地俱寂。

忽然,崖下传来窸窣之声。

三道黑影贴着山壁攀上,手持铁镐,直扑新封的坟冢。

他们动作极快,显然是熟门熟路,连祭坛都懒得绕开。

可还未掘土,四周林中火把骤然亮起。

程临序立于高岩,玄甲染霜,眸光如刃。

他抬手,数十名黑衣死士从暗处涌出,弓弩齐指,却无一人上前。

“围而不杀。”他声音冷得像北境的雪,“我要活口。”

搏斗不过片刻。

三人皆被制伏,面罩扯下,皆是陌生面孔。

搜身时,柳五郎从其中一人怀中抽出一枚青铜令符——火鳞纹,龙首衔珠,正是丞相府独有的“火鳞令”,可启北境七处军械库。

那人被按在地上,浑身发抖,忽然崩溃大喊:“太后有令!若真先帝骸骨现世,便焚之扬灰,永绝后患!否则……国本动摇,社稷倾覆!”

谢梦菜站在祭坛之上,静静听着。

风穿过残庙,吹动她鬓边一缕碎发。

她低头,看向那具被挖出的骸骨——头戴十二旒冕,指骨上还套着一枚玉戒指,纹路与先帝御玺边饰如出一辙。

她缓缓蹲下,指尖轻抚骸骨眼眶。

“你说你是先帝……可你,到底是谁?”

她起身,将天镜覆于骸骨指骨之上。

镜面幽黑,映不出影,却在某一瞬,泛起一丝极淡的血痕,如雾般流转。

裴砚之瞳孔骤缩,刚欲开口——

镜面忽颤,似有字迹欲显。

谢梦菜屏息,凝神望去。

那血痕缓缓聚拢,仿佛冥冥中有只手,在镜中写下一句无人能解的谶语。

血字在天镜中浮现的刹那,空气仿佛凝固。

“吾非帝,乃替者之替。”

七个字,如刀刻入人心。

镜面幽光未散,那血痕却已缓缓褪去,像被无形之手抹去的供词,只留下裴砚之颤抖的指尖和骤然失语的众人。

谢梦菜没有动。

她只是静静看着那具戴冕的骸骨,目光从十二旒垂下的玉珠滑过,落在它空洞的眼窝里——那里本该是腐朽的血肉,如今却透出一丝极细微的异样:一抹铜绿,在烛火下泛着非骨的冷光。

“齿痕比对结果如何?”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不像在揭一桩惊天秘事。

沈知白跪伏于地,双手捧着两份医案拓本,指节发白:“启禀长公主……黑鸦山骸骨、皇陵‘替身’骸骨,皆与先帝幼年牙疾留下的齿列缺损不符。三者之间,无一吻合。”

殿内死寂。

柳五郎猛地抬头:“也就是说……两具都不是先帝?那年下葬的、被天下人祭拜的,全是假的?”

“不止如此。”裴砚之喃喃,丞相府操办葬礼,举国哀悼。

可若那时下葬的就是替身,而真正的先帝早已不知所踪……他们怕后人追查,便又寻了一个与替身相貌相似之人,埋于黑鸦山,戴冕穿柙,设局引蛇出洞。”

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具骸骨,是‘替者之替’——专为今日而设的饵。”

谢梦菜轻轻颔首,唇角竟浮起一丝极淡的笑,冷得如霜覆梅。

“他们想让我挖出‘真先帝’,好名正言顺地除掉证据。可若我根本不信这世上还有‘真葬’呢?”

她转身,广袖一拂,朱笔落于舆图之上,在“太庙”二字重重圈下。

“韩统领,传令北境死士,即刻启程。将这具‘先帝骸骨’以帝王仪仗迎回京师,沿途设祭,百里焚香,三军跪迎——我要天下人都知道,昭宁长公主亲迎父皇灵柩归陵。”

韩统领一怔:“可……这并非先帝——”

“正因为不是,才更要迎。”她眸光微闪,像暗夜中点燃的火种,“我要他们自己跳出来认。”

当夜,月隐云深。

谢梦菜独乘青帷小辇,穿宫禁,过玄武门,直抵皇陵地宫。

李长风持灯引路,指尖都在发抖:“公主,这密室……先帝遗诏有令,唯嫡血持血玉方可开启,违者——”

“我知道。”她打断,从发间抽出一支赤如凝血的玉簪,簪尖微光流转,正是当年先帝赐予嫡女的信物。

石门在血玉触碰的瞬间震动,层层铜环松动,尘封十七年的密道缓缓开启。

寒气扑面而来。

她踏步而入,足音回荡在幽深甬道。

尽头,一方石匣静卧,上刻《春秋》二字。

匣启,一卷泛黄残卷静静躺在其中,墨迹斑驳,却是先帝亲笔批注。

她一页页翻过,直至末页。

一行小字跃入眼帘:

“若吾骨不得归陵,必有人代吾受祭——记之,焚香者,即篡者。”

风穿石隙,残卷轻颤。

她指尖抚过那行字,仿佛触到了十七年前那个雨夜,先帝被拖出寝殿时最后回望宫阙的眼神。

“原来你早知道。”她低语,“你早就知道,他们会用别人的骨头,顶着你的名字,接受万民叩拜。”

返程途中,马车颠簸。

柳五郎悄然掀帘而入,压低声音:“太后今晨遣女官密赴太庙,持三炷紫檀香,于偏殿灵位前默祷良久,未留名,未通牒,但香灰中检出‘凤髓’——那是先帝生前特供的熏炉香料,外臣不得沾。”

谢梦菜指尖轻敲天镜边缘,一声轻响,如叩心门。

她笑了。

不是欣喜,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悲悯的了然。

“她拜的不是先帝。”她轻声道,“她拜的是她亲手埋下的局,是她当年合谋换棺的罪证,是她以为能永远封存的秘密。”

她抬眸,望向窗外沉沉夜色。

“既然她想认……那就让她认个彻底。”

翌日五更,诏令传遍六部:

“昭宁长公主感天动地,迎回先帝灵柩,三日后,于太庙举行迎灵大典,百官列班,共观归魂。”

消息如惊雷滚过朝野。

而谢梦菜立于内廷高阁,望着远处太庙偏殿的方向。

月光穿过飞檐,洒在那具被供奉的“帝王骸骨”上。

忽然——

天镜微光一闪。

镜中倒影,竟是那具骸骨的眼窝深处,一抹极细的铜丝,在无人察觉的刹那,轻轻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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