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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她没要皇位,可全城百姓跪着递来


春分当日,天光未明,承天门前已人头攒动。

百姓手捧陶土所制的冠冕,无龙无凤,朴素得近乎粗陋,却每一顶都刻着一个“谢”字。

那是他们用家中最后一点细陶捏成,窑火未足,釉色斑驳,却在晨雾中泛着温润的光。

有人赤脚站在石阶上,冻得发青的脚趾紧扣地面;有老妇抱着孙儿,口中喃喃:“咱们不求贵,只求公道有人担。”

徐元庆率衙役前来劝散,刚开口,人群便如潮水般涌来,呼声震耳欲聋:“公主不登位,我等不散!”

他立在阶前,袖中密令未拆,却已知无力回天。

百姓不是暴民,他们只是太久没看见光,如今见了,便不肯再退回黑暗。

城楼之上,风猎猎吹起谢梦菜的玄色斗篷。

她未着华服,未戴珠翠,只一袭素袍,立于汉白玉栏边,目光扫过那一片沉默而炽烈的人海。

柳五郎低声问:“当真要焚?”

她点头,递出一张泛黄残纸——边角焦黑,墨迹斑驳,正是当年与程临序在雪夜私签的“婚契”。

那时她为逃婚局,他为脱桎梏,两纸契约,三枚指印,写尽算计与妥协。

如今她亲手点燃它。

火苗窜起一瞬,风卷残页,灰烬如蝶,盘旋而下。

有人伸手去接,灰落在掌心,竟似落雪。

一位白发老者跪地捧起,颤声道:“这是……定鼎之火。”

谢梦菜转身,声音清冷如泉:“我谢梦菜,从未求位,只求正。”

三声鼓响,文华殿开。

群臣列席,鸦雀无声。

沈知白捧诏而立,宣读《新政七令》。

每念一令,殿中便多一分死寂。

“废除‘女子不得参政’祖训”——礼部尚书脸色铁青,手中象牙笏板咔地裂开一道缝。

“设民议堂,每州推选一名平民参政”——户部侍郎猛地抬头,仿佛听见雷霆劈开祖庙。

“军功爵位不问出身”——几位世袭伯爵当场变色,其中一人袖中匕首滑落,当啷一声砸在金砖上。

最惊者,是最后一令:“监国印与皇帝私印并列中书省,诏令双印方行。”

满殿哗然。

这不是篡权,而是将皇权钉上铁砧,重新锻打。

从此天子不得独断,政令不出双印,皆为伪诏。

“荒唐!”御史中丞拍案而起,“祖制不可违!”

话音未落,李长风悄然退下,片刻后,携一紫檀匣归来。

匣启,血书现——先帝亲笔“非吾子”三字,如刀刻骨。

地宫遗诏副本、双诏并列、连同裴砚之所启天镜映出的画面:先帝被囚思过殿,枯坐三年,窗外梅开七度,无人问津。

画面定格在那一夜,赵元礼亲率禁军破门,烛火摇曳中,先帝手中《贞观政要》坠地,页页散落。

赵元礼当场昏厥,口吐白沫。余党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

日影西斜,新政既颁,天下震动。

而此时,将军府内,烛火未明。

程临序独坐庭中,面前一坛烈酒已空,又启一坛。

他右臂缠着新布,血迹未干,眼神却比刀锋更冷。

白日里百姓呼“登基”之声犹在耳畔,他却只记得谢梦菜焚契时那一眼——不是决绝,不是悲壮,而是一种近乎神性的平静。

她不要皇位。

可她要的,远比皇位更难掌控。

风起,檐铃轻响。

他抬眼,望向院门。

月色如练,青石小径上,一道身影缓步而来。

斗篷微动,发丝拂肩,她手中似握着什么,被袖子遮了大半。

他没动,也没问。

直到她走到阶前,抬眸看他。

那一瞬,他忽然觉得,这世间所有刀山火海,都不及她此刻眼神沉重。

夜风穿庭,吹得廊下灯笼晃出一道道昏黄的影。

将军府中寂静如渊,唯有石阶前一坛酒空了,又一坛启封,酒液倾入杯中,溅起微响。

程临序坐在庭心石凳上,未点灯,也未唤人。

右臂的伤口渗着血,洇透布条,他却似无所觉。

月光落在他肩头,冷得像铁。

忽然,檐角铃声一颤。

他抬眼——青石小径尽头,那道身影缓缓走来。

斗篷垂落,掩住身形,唯有一缕发丝在风中轻扬。

是谢梦菜。

她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他面前,停住。

然后,她抬起手。

掌心托着一枚铜印。

印身尚新,泛着冷光,似刚从熔炉中取出。

正面刻“昭宁监国”四字,笔锋刚劲,不带一丝柔媚;背面则镌“与国同休”四字,深如刀凿,隐有血痕般的铜锈沿纹路蜿蜒。

她将印轻轻放入他掌心,声音很轻,却字字入骨:“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替我守住它。”

程临序的手指猛地一收,铜印嵌进掌心,边缘几乎割破皮肉。

他盯着那枚印,良久未语。

风掠过庭院,卷起几片残叶,打在案上。

他终于动了——不是回应她的话,而是伸手取过腰间佩刀,重重置于案上。

刀是百炼寒铁所铸,曾劈开北境三千里风雪,斩落敌将首级无数。

此刻,它与那枚铜印并列,一冷一温,一杀一生。

“我在,”他抬眼,目光如火,“印就在。”

谢梦菜望着他,嘴角微动,终究没有笑。

她知道,这不是承诺,是誓。

三日后,静养殿传出丧钟。

先帝萧怀恩驾崩,终年五十八。

临终前召谢梦菜入殿,满殿宫人退避,唯余二人。

他枯瘦的手死死攥住她的腕,眼中竟有泪光:“你……比我儿子更像皇帝。”

谢梦菜俯身,额抵他手背,低语如风:“我不是皇帝,我是谢梦菜。”

话落,先帝闭目,再无声息。

葬礼那日,天色阴沉。

百官缟素,哭声盈殿。

唯有她,一身素甲,银甲未镀金,未佩玉,却立于灵驾之前,如山不可移。

她亲自执绋,率文武百官送灵至皇陵。

一路无言,甲胄铿然,踏碎落叶如碎骨。

归途经天镜阁——那座曾映出先帝囚禁真相的铜阁。

风骤起,镜面忽漾波光,竟自行浮现一行字迹,如血写就:

“位不在高,在人心;权不在名,在行止。”

字现即消,无人得见。唯她驻足片刻,眸底掠过寒芒。

春雷乍起,惊破长空。

太和殿旧址之上,尘土未歇,工匠正重建天镜阁。

木石交错间,谢梦菜立于高台,风卷衣袂,猎猎如旗。

程临序立于她身侧,望着远方宫阙,低声问:“接下来呢?”

她没有立刻回答。

目光越过重重宫墙,仿佛穿透了那些深藏于暗处的阴谋、腐烂的根系、尚未断气的毒蛇。

片刻后,她启唇,声轻如刃:

“接下来,该清一清那些……还活着的‘死人’了。”

话音落时,一道密报自北境飞至,由柳五郎亲手递上。

她只扫一眼,便收入袖中。

程临序未问,却知,风暴将至。

夜深,将军府重归寂静。

一道黑影悄然翻墙而入,动作迅疾如狸猫,却在踏入主院前跪地不起。

是皇陵守令陆九渊。

他浑身湿透,似冒雨疾行百里,双手捧着一截焦黑石碑残片,颤抖着高举过顶,声如泣血:

“属下……夤夜叩府,唯求一见昭宁主。”

风穿回廊,吹熄了最后一盏灯。

残片之上,隐约可见半句碑文,刻痕深陷,似以血为墨:

“……承天者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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