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宫里送出来的药,原来是给活人
三更天,大理寺的提审堂还未熄灯。
沈知白一身青袍立于堂前,手中卷宗轻翻,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如刀:“安和局七名药官,即日起以‘通敌涉逆’之嫌拘押问话。供出实情者,可免株连;隐匿不报者,按律斩首,家眷流徙三千里。”
堂下六人跪地叩首,异口同声:“小人只按御医院方子配药,药出宫门后去向,实不知情!”
唯有一人,白发苍苍的老药官赵德全,伏在地上颤抖如秋叶。
他嘴唇发紫,眼神涣散,像是被什么极深的恐惧攫住。
“说。”沈知白目光如炬,只盯着他一人。
赵德全喉头滚动,终于哑声开口:“那药……不是补药……叫‘息神散’。日服一分,三年神志渐昏,十年……便如提线傀儡,任人摆布……”
堂内死寂。
“先帝晚年……也曾……”他话未尽,突然瞳孔骤缩,一口黑血喷出,溅在青砖之上,腥臭刺鼻。
众人惊退之际,一支翎羽箭破窗而入,精准贯入老药官咽喉——箭尾雕着一支孔雀翎,刻着一个“周”字。
沈知白猛地抬头,只见屋檐上黑影一闪,转瞬即逝。
毒箭、灭口、北狄旧族的标记……一切发生得太快,却清晰得令人脊背发寒。
消息传到城外大营时,程临序正站在沙盘前,指尖划过边关要道。
他听罢韩统领的急报,眸色骤沉,未发一言,只抬手取下墙上铁甲,翻身上马。
三更四鼓,一队轻骑如鬼魅般穿城而入,玄甲冷光映着残雨,直扑安和局。
程临序一脚踹开药房大门,浓重药味扑面而来。
他目光如鹰,扫过每一口药炉、每一排药柜,最终停在最深处那口常年不熄的铜炉前。
他蹲下身,手指沿着炉底边缘缓缓摸索,忽地一按——
“咔”的一声,暗格弹开。
一本泛黄的《调药日录》静静躺在其中。
他翻开,逐页细查。
当看到皇帝“补心丸”的配方时,眉峰骤然拧紧。
忘忧散、迷魂引——两种早已被列为宫廷禁药的奇毒,竟被微量混入日常药方,日积月累,悄然侵蚀神志。
更讽刺的是,每一张批药文书上,都赫然签着“皇帝御笔亲批”。
程临序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瓶无色药水,轻轻刷在签名处。
墨迹微微泛起波澜,原字之下,竟浮现出另一层笔迹——走势僵硬,转折刻意,分明是他人摹写!
“他连签字,都是被人握着的手。”程临序低声吐出一句,眼中杀意翻涌。
与此同时,公主府内,谢梦菜已连夜赶至慈济堂。
她翻出当年为边军老兵解毒所用的“解毒针”,又从暗匣中取出母亲留下的《百毒方谱》。
烛火下,她指尖轻点,对照药性,反复推演。
半个时辰后,她取出三味奇药——鬼面藤、醒魂草、逆脉根,以雪水研磨,封入玉瓶。
“此药可逆脉三刻,短暂激发被毒侵蚀的记忆。”她将玉瓶交给李长风,“想办法,混入皇帝今日晨茶。”
李长风接过,低声道:“老奴拼死也要办到。”
次日清晨,金殿朝会。
百官列班,鸦雀无声。皇帝端坐龙椅,面色苍白,眼神却异常锐利。
忽然,他猛地站起,一掌拍在龙椅扶手上,声音嘶哑如裂帛:“那年冬至!朕亲眼见父皇将诏书藏入金像!可若我揭发,丞相立刻就会废我!”
满殿哗然。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有人震惊,有人惶恐,更有几位老臣脸色骤变,悄然对视。
皇帝却似浑然不觉,双目失焦,喃喃自语:“……我不是疯……我只是不敢说……他们都在看着我……每一步……都是演的……”
话音未落,他身子一晃,险些栽倒。
内侍慌忙上前搀扶,匆匆将其送回寝宫。
退朝的钟声在宫墙上回荡,余音未绝。
谢梦菜站在宫门外的石阶上,风拂起她素色披风,袖间那道暗纹金线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她未动,只望着那扇缓缓闭合的朱红宫门,眸色深如寒潭。
李长风悄然走近,低语:“陛下已昏睡,额角渗血,似在梦中挣扎。”
谢梦菜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通体碧绿,雕着半朵莲花,边缘已有细微裂痕。
她指尖轻抚玉面,仿佛触到了多年前那个雪夜,母亲最后一次握住她的手。
“快了。”她轻声说。
玉佩静静躺在她掌心,冰冷如初。
可就在她将它贴近袖口时,那玉石边缘,忽然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微热。
退朝的钟声早已散尽,宫道上残雨未干,青石板映着灰蒙天光,像一块块冷铁铺陈至深宫尽头。
谢梦菜踏入乾清宫时,内殿正燃着安神香,袅袅青烟盘旋如锁。
皇帝昏卧榻上,额角一道细痕渗血,像是梦中挣扎时撞上了紫檀床架。
他双目紧闭,唇齿微颤,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呓语:“……金像……藏诏……不能说……不敢说……”
李长风跪在一旁,手捧湿帕,却不敢贸然擦拭那血迹。
他抬头望向谢梦菜,声音压得极低,几近耳语:“公主,陛下服药后便如此……像是魂魄被什么扯住了。”
谢梦菜不语,缓步上前,指尖轻探皇帝腕脉。
脉象浮乱,似有千丝万缕的毒线在经络中游走,牵引神志,却不致命——正是一年多来“息神散”的余毒作祟。
她从怀中取出那枚玉佩。
碧绿如水,半朵莲花雕工精细,边缘裂痕如蛛网蔓延。
这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也是当年萧家嫡系血脉的信物——金莲令。
她将玉佩贴近皇帝腕脉。
刹那间,玉佩边缘那丝微热骤然清晰,仿佛被什么唤醒。
更令人惊心的是,皇帝原本紊乱的呼吸竟微微一滞,随即与玉佩的温热频率隐隐同步,如同血脉相引,共鸣共振。
李长风瞳孔微缩,声音发颤:“先帝曾言……唯有萧氏嫡血,方可引动‘金莲令’。可公主您是萧氏遗孤,陛下却是先帝亲子……这……如何同频?”
谢梦菜指尖微颤,眸光却冷得像霜刃。
她缓缓收回玉佩,目光落在皇帝苍白的脸上。
那眉骨,那鼻梁,竟与母亲画像中的轮廓有七分相似。
一个从未敢想的念头如惊雷劈开迷雾——皇帝,或许并非陈氏血脉,而是母亲所出?
若真如此,那年雪夜,先帝驾崩前后宫中的混乱、太后突然封锁凤仪殿、萧妃“暴病而亡”的传言……一切便都有了答案。
调包之人,不仅骗了天下,连帝王之位都成了他人手中的傀儡棋局。
她眸色一沉,将玉佩重新收入袖中,仿佛收起一道惊世之秘。
“李公公。”她声音极轻,却字字如钉,“今日之事,不得外传。你仍是内廷掌印,但从此只听我一人密令。”
“老奴……万死不辞。”李长风伏地叩首,额头触地,再不敢抬。
谢梦菜转身步出寝宫,风卷起她素色披风,袖口暗纹金线在光下一闪而没。
她取出早已备好的密笺,以朱砂亲书三字:“联名奏。”
当夜,沈知白联同三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太傅周延、户部尚书林恪、御史大夫裴元——联名上书:
“陛下龙体欠安,神志偶有恍惚,恐为积劳成疾。为社稷计,宜静养深宫,暂避政务。国事繁重,恳请监国公主代为裁决,待圣体康复,再行亲政。”
奏折呈上,内阁未敢阻拦。
毕竟,皇帝今日朝堂失态,百官皆亲眼所见。
与此同时,程临序在将军府密室中接过《调药日录》副本,指尖划过那伪造的“御笔亲批”,眸中寒光如刀。
他当即下令:禁军轮防增至三班,城门查验加严,所有出入宫禁的药童、太医,皆需留档备查。
而就在子时三刻,乾清宫突起骚动。
两名太监鬼祟潜入内殿,一人端药,一人执巾,欲强行撬开皇帝牙关灌药。
幸而韩统领早得程临序密令,带人埋伏于偏殿廊下,当场将二人擒下。
药瓶中液体无色无味,银针一探,针尖立变乌黑,腥臭扑鼻——又是“息神散”加“迷魂引”的变种,剂量更烈,一次便可彻底断人神志。
谢梦菜亲自提审。
两人起初抵死不认,只说是奉了“上意”行事。
她不动声色,命人取来冰水浸手,又以细针轻刺指尖,不过半炷香,一人便痛极崩溃,供出幕后主使——周延府中执事,三日前以“安神补药”名义送来此瓶。
话音未落,另一人突然咬舌自尽,鲜血喷溅三尺。
谢梦菜蹲下身,从其齿缝中抠出半枚蜡丸。
剖开后,内藏一张微缩名单,以极细墨笔书写,列有十二人姓名——兵部侍郎、礼部尚书、内廷掌药太监……皆是朝中要员,末尾赫然盖着一枚暗红印章:“清君侧,正乾坤”。
她凝视良久,唇角忽扬起一丝冷意。
三更天,三份名单悄然送出。
一份送至将军府,由程临序布控缉拿;一份交沈知白立案备案,准备秋后算账;最后一份,她亲手浸入一坛药酒,封入雕花木盒,盒面贴上金笺——“御前贡品,孝敬周大人”。
“周大人操劳国事,夙夜忧勤。”她指尖轻抚盒面,声音温柔如春水,“这酒,最是安神。”
她没说,那酒中虽无毒,瓶身却沾了极微量的“噬忆粉”——凡触碰者,三日内必生恍惚,记忆错乱,如梦如幻。
风穿窗而入,烛火摇曳。
谢梦菜立于窗前,望着远处周延府邸的飞檐轮廓,眸光幽深如夜。
棋子已落,只等对手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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