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疯妇

柳玉娘僵在原地，白夫人冰冷的手还死死箍着她的双腿，那双手早已没了温度，让她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地上的血迹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暗红，白夫人圆睁的双眼透着死不瞑目的怨毒。

“吵什么？吵什么吵？大晚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粗嘎的女声突然从后院方向传来，像钝器刮过朽木，刺耳又突兀。

柳玉娘本就被白夫人的死吓得魂飞魄散，此刻骤闻人声，心脏猛地缩成一团，浑身寒毛倒竖。

她僵硬地转动脖颈，目光死死盯着西厢房那扇早已被蛛网封死的后门——她竟从不知这屋子还有侧门，那门板朽坏不堪，仿佛轻轻一碰就要散架。

“谁啊？谁在说话？”柳玉娘的声音发颤，带着未散的恐惧，在寂静的屋子里飘着，却只换来更沉的死寂。

下一刻，“哐当”一声巨响，那扇朽坏的后门被人一脚踹开，木屑纷飞。

柳玉娘瞳孔骤缩，惊悚地望过去，只见三个妇人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她们个个破衣烂衫，头发像枯草般胡乱纠结着，黏在蜡黄消瘦的脸上。

三人眼神浑浊却透着凶光，像饿极了的野狗，死死盯着屋内的柳玉娘，嗓门粗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一开口便带着令人心悸的戾气。

此刻，三人并未先理会柳玉娘，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地上的白夫人身上。

领头的妇人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她啐了一口，抬脚就朝着白夫人的脑袋狠狠踹去，嘴里骂道：“这个新来的狐媚子，死了才好！曾经倒有几分得意，如今还不是成了这副鬼样子！”

“死得好！早就该死了！”旁边年迈些的夫人也跟着上前，抬脚在白夫人身上碾了碾，眼神里满是扭曲的快意，“当初她刚进宫时，仗着大王宠她，整天耀武扬威，如今落得这般下场，真是报应！”

“叫她勾引男人！叫她狐媚惑主！”相对年轻些的夫人也跟着附和，声音尖利，一边骂一边用脚踢着白夫人的尸体，那模样，像是要把这些年受的委屈与苦楚，都发泄在这具冰冷的尸体上。

柳玉娘听得浑身发毛，那“咚咚”的踹击声，像是踢在皮球上，沉闷又刺耳。

纵然方才被白夫人的疯言疯语吓得心神不宁，此刻见三人这般对待一具尸体，她还是忍不住心下不忍，下意识地别过脸。

就在这时，年迈些的夫人突然转过头，目光如刀般落在柳玉娘身上，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哟，这里还有个小美人儿，瞧着面生，是刚被扔进来的？”

话音未落，三人便齐齐朝着柳玉娘围了过来。

柳玉娘还沉浸在白夫人暴毙的恐惧中，此刻被三人逼得连连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惊觉大事不妙。

她刚想解释自己并非被禁足于此，年轻些的夫人已经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袖，狠狠一扯，只听“刺啦”一声，上好的绸裙便被撕裂了一道大口子，露出了小臂上被白夫人指甲掐出的血痕。

“狐狸精！又是来勾引大王的贱货！”那夫人眼神凶狠，伸手就朝着柳玉娘的脸抓去，指甲尖利，带着一股狠劲，“我们在这里受苦，你们倒好，一个个凭着几分姿色，就能在前面享尽荣华，凭什么？”

柳玉娘慌忙躲闪，却被一位夫人从身后死死拽住了头发，疼得她眼泪直流。

另一位夫人则扑上来撕扯她的裙摆，嘴里不停咒骂着：“贱货！骚蹄子！早晚有一天，你也会像地上这个一样，被男人厌弃，扔在这里腐烂发臭！”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骂声越来越难听，手上的动作也越发凶狠。

柳玉娘被她们拽着头发、撕扯着衣裙，疼得浑身发抖，却挣脱不得。

她看着眼前一张张狰狞扭曲的脸，恍惚间，竟觉得那些脸都变成了白夫人的模样——白夫人圆睁的双眼，怨毒的诅咒，此刻仿佛都化作了眼前三人的嘶吼：“你以后不会有好下场！他就算真的纳了你，也会早晚玩腻了你！你们不会有好结局，他就是贪新鲜！”

这些话像一把把尖刀，狠狠扎在柳玉娘的心上。

她身上的疼远不及心口的痛，那痛楚密密麻麻，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看着眼前三个疯癫的妇人，她们也曾是怀春的少女，或许也曾像她一样，怀着一颗羞涩又炽热的心，憧憬着与心上人共度一生。

她们或许也曾被晋王捧在手心，受过万千宠爱，可如今呢？

年老色衰，恩宠尽失，便被弃如敝屣，关在这荒无人烟的废院，日复一日地被孤独与绝望啃噬，慢慢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这就是深宅大院里女子的宿命吗？这就是痴心错付的下场吗？

她想起李承勖，想起他平日里的温柔体贴，想起他在对自己说过的细心呵护。

可此刻，那些甜蜜的回忆都变成了锋利的刀刃，将她的心割得鲜血淋漓。

“不要……不要……”柳玉娘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哼，“真的不要……我不要这样的下场……”

她感觉自己的肉体在被撕扯，灵魂却像被无数匹烈马拖拽着，朝着不同的方向狂奔，比五马分尸还要痛苦。

她眼前开始发黑，耳边的骂声、撕扯声渐渐变得模糊，唯有白夫人那句“新鲜劲过后你会比我还惨”，像魔咒般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

她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意识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就在柳玉娘即将昏死过去的那一刻，一声愤怒的怒吼突然从院门外传来，穿透了屋内的嘈杂，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住手！”

那声音熟悉又陌生，带着几分焦急与震怒，像一道惊雷，炸响在这死寂的偏院里。

柳玉娘浑身一震，涣散的目光骤然凝聚，心中猛地一跳——这声音，是李承勖？

他怎么来的这么巧？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每回总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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