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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一静一锋


东宫议事堂内议事未散。

堂外已候着两列官员,依品阶而立,皆手持笏板,按序候召。

沈蕙笙与陆辰川抵达时,恰逢堂内帘幕轻掀,几人从内走出,又有几人闻声整衣束带,快步躬身入内。

她不禁望去,只见东宫一袭朝服,衣袂挺括无纹,发间进贤冠端正,仅以素玉簪固冠,无半分金饰。

简约至极,却更显清贵疏离。

他未曾抬头,也未出声,帘幕很快垂落,又将他重新隔于重帷之后。

有宫人上前,将二人引至帘前侧廊,低声言道:“殿下未歇,请暂候。”

陆辰川不言,只微微颔首,立于廊下,他手持匣子,神色冷峻,背影如剑,连呼吸都一丝不乱。

沈蕙笙站在他身后,抬头看着他,终究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指节,将那封信握得更稳了一些。

整座东宫太静了,没有蝉鸣、亦无风声,像一口深井,吞下了所有流言与喧哗。

正此时,陆辰川忽然回头,正对上她的视线。

目光交汇的一瞬,他明显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她在看他。

他又看了她眼尾的红意一眼,随后迅速别开眼,压低声音道:“等会,我来说。”

沈蕙笙还未出声,他却已转回了身,快得就像在下一则裁断。

——这人,总是这样,一句不问,便自以为是地替她做主!

她盯着他那副冷峻背影,心中一团火没处撒,趁着四下无人,抬手拿笏板在他腰侧轻轻一捅。

陆辰川身形微僵,显然没想到她会做出这般“无理”之举。

过了好一会,他才转头看她一眼,眉头微蹙,低声道:“笏板是用来奏事的,不是闹着玩的。”

沈蕙笙淡淡扫他一眼:“你也说了是奏事用的,我这是借笏行言,提醒陆大人莫越俎代庖。”

话音刚落,宫人远远一望,她又立刻板起脸,一本正经地正了正手中笏板。

陆辰川像是噎了一下,薄唇轻抿,神色微动,半晌没出声。

与此同时,帘幕再度掀起。

一名内侍躬身而出,扬声道:“陆主断、沈讲官——殿下有请。”

两人闻声应命,陆辰川率先持匣而入,步履沉稳;沈蕙笙紧随其后,掌中那封信已换至左手,袖中藏得极稳。

两道身影并肩入堂,步履有致,不疾不徐。

一清一冷,一静一锋,宛如案牍间对称而落的双笔——不多一笔,不减一划。

帘内光影再度沉落,主位之上,萧子行静坐案后,案前两侧立着参议官,身后则侍立数名内侍,可堂内却无一发声。

那人正垂首落笔,长睫低垂如鸦羽,气息静定如重山,直到二人踏入,他才将册卷轻阖,缓缓抬起眸,动作极轻,却仿佛将堂内所有目光与气息,一并收拢至他身上。

陆辰川率先趋前,俯身道:“陆辰川,奉命呈交‘沈修言案’关键证据。”

萧子行的目光落在陆辰川身上,沉静如夜色,不言喜怒,却教人不敢妄测一分。

一旁的沈蕙笙不禁屏住了呼吸,掌心微微发紧——果然不管见东宫多少次,那种近乎被泰山压顶的压迫感,还是让人难以完全习惯。

可偏偏那压迫不是冷漠无情,而是沉稳自持,他无须言语,也无需动作,那是权力本身的气场,是这世间最沉静、也最无情的重量。

萧子行并未言语,亦未召人接过匣子,只微一点首,陆辰川便已心领神会。

陆辰川颔首迈步,径直走到东宫面前,双手将匣子呈于他面前,动作干净利落,如落笔断案,无一分犹疑。

萧子行抬手开匣,取出那纸“收库文书”握于指间。

与此同时,陆辰川已悄然退下,站回了沈蕙笙身侧。

与其说是退,不如说是归位,他举止自成章法,进退不越寸分,一如律条分明。

沈蕙笙余光瞥见他站定,才将视线重新落回案前。

萧子行垂眸细阅那纸“收库文书”,神色无异,目光澄澈如镜,映不出半点波澜,却看得极慢。

空气宛如凝滞在东宫指尖,有那么一刹那,沈蕙笙觉得,那张薄薄的纸在他掌中,仿佛凝成了一把静置的刀。

——不动则已,动时必割血见骨。

片刻后,萧子行终于将纸置于案上,指腹压着,只问一句:“何以得来?”

沈蕙笙正要答,陆辰川已先一步开口:“来自沈修言遗物,匣中另附当年数份沈修言亲笔文书,臣已对照,纸墨手迹均合,可确认出自其手。”

萧子行未应,只将匣中其余文书一一取出,逐页展阅。

沈蕙笙掌心不知何时已渗出细汗,虽依旧挺直脊背,却不敢动一分半分。

东宫看得太细了,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好像在等待一场命运的审判——每一页文书从东宫手中落下,都是一个可能的结局。

萧子行将最后一页覆于案上,淡淡启唇:“既为遗物,何以至今方出?”

陆辰川拱手应道:“此文书原贴附于一封旧信背后,纸缝紧黏,极难察觉。今晨沈讲官复勘遗物时,细查纸迹,方得显现。”

萧子行闻言,未言一语,目光也未明落向何处,可沈蕙笙却分明觉出,他在看她。

她心头一紧,却未迟疑,从袖中抽出那封旧信,双手高高奉起,沉声道:“此信为臣少时写予家兄之家书,那纸文书,便是他贴于信背,藏下的。”

“呈上来。”

萧子行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在沈蕙笙心上掀起了惊涛骇浪,她强作镇定,应声趋前,将那旧信呈与东宫。

萧子行抬手,将那封信接了过去,指腹落在纸面时,微不可察地一顿。

——他察觉到了。

沈蕙笙退下,立于旧位,不再出声,可她的目光,却止不住落向案后的东宫。

她想看,想看东宫看到那封信后,会是怎样的神情。

是否仍旧如常?是否……会有哪怕一瞬的波澜?

可——他没有。

不管她怎么看,他的眼底都是风平浪静,神色都是清淡至极。

她写下的那句“让天下女子都能执印断案”,竟未能让那人触动半分——既没有惊讶,也没有嗤笑。

沈蕙笙忽然冒出一点点失落,可又分明知道,东宫本就如此。

那么,她那点没由来的情绪,又是从何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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