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碾碎
那道刻着桃花胎记的贺礼,是一面铜镜。
一面,用上好的昆仑白玉,镶边雕花的昂贵铜镜。
镜子本身,并无不妥。
可那随镜而来的纸笺之上,那句,仿似情人呢喃的温热话语,却像是一只,由淬了剧毒的寒冰,所凝聚而成的鬼手。
死死地扼住了谢凝初的咽喉。
让她连呼吸,都觉得是一种酷刑。
“砰!”
她猛地将那面,足以买下半座梧县的铜镜,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那清脆的碎裂声,就像是她那颗,刚刚才从绝望中,挣扎出来的心。
再一次,被那只,无形的大手,毫不留情地碾得粉身碎骨。
“谢凝初!”
墨临渊那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慌。
他一步,便跨过了那道早已形同虚设的门槛。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满是怎么也藏不住的担忧。
“你怎么了?”
谢凝初没有回答他。
她只是死死地瞪着地上,那堆,映照出她那张惨白脸庞的碎片。
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翻涌着足以将这天地,都彻底焚烧的滔天恨意。
“他看见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仿似从九幽之下,挤出的恶鬼低语。
“他怎么会看见?”
“我看看。”
墨临渊说着便要伸手,去解她那遮住了后颈的衣领。
“滚开!”
谢凝初却好比一只,被彻底激怒的幼兽,猛地一巴掌,狠狠拍开了他的手。
“墨临渊,你当我是什么人?”
“谁准你,碰我的?”
那股被羞辱到极致的愤怒,让她那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墨临渊那只悬在半空的手,就那么,僵在了那里。
他看着她那双,充满了恨意与决绝的眼睛,那颗,早已被愧疚与担忧,填满的心,愈发的疼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我只是想,帮你。”
“帮我?”
谢凝初笑了那笑声,清冷,而又充满了无尽的悲凉。
“你怎么帮我?”
“杀了他吗?”
“你敢吗?”
墨临渊沉默了。
是啊。
他敢吗?
他敢在这江南之地,在这天子脚下,对当朝的储君,未来的皇帝,刀兵相向吗?
他不敢。
即便他再疯,他也不能,拿整个宁国公府,拿那北境数十万将士的性命,去做赌注。
“你看。”
谢凝初缓缓地收回了视线,那声音里满是散不去的疲惫。
“连你,都不敢。”
“我又,能如何?”
她说完,便再也不看这个一脸挫败的男人。
转身,默默地蹲下了身。
伸出那双,微微颤抖的手,一片一片,将地上那些足以割破她指尖的锋利碎片,捡了起来。
那背影,单薄,倔强,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无助。
“我来。”
墨临渊那沙哑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他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从那片,危险的狼藉之中,拉了起来。
“我说过。”
他那双,仿似包含了整个北境风雪的深邃眼眸,死死地锁着她。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分毫。”
“即便,那个人是太子,也一样。”
他说着便松开了她的手。
自己,默默地蹲下了身。
用他那双,曾执掌过千军万马,染过无数鲜血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收拾着那片,足以将他划得遍体鳞伤的狼藉。
谢凝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那张俊美而又狰狞的脸上那份,笨拙,却又坚定的执着。
那颗,早已被仇恨,冰封的心,忽然就那么,不受控制地软了一下。
市舶司的衙门,最终,还是设在了梧县。
皇帝的动作很快。
圣旨下达的第二日,便有一队,由工部派来的能工巧匠,抵达了梧县。
将那座,本就临近运河的盐运司衙门,大刀阔斧地改造了起来。
而谢凝初与墨临渊,也在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
开海,说起来容易。
可真要施行起来,却是千头万绪。
船政,税务,商路,人员。
哪一样,都是足以让最老练的官吏,都头疼不已的难题。
更何况,还有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太子,在旁,虎视眈眈。
“大小姐。”
王家家主,看着那张由谢凝初,亲手绘制的远航海图,那张本已是愁云惨雾的脸上,满是为难。
“您这图上所绘的航线,固然是绝佳。”
“可这航线,却要经过,东瀛倭寇,盘踞最为猖獗的黑水洋。”
“若是没有,朝廷水师,护航。”
“我等的商船,怕是还未,见到那金山银山,便已尽数,葬身鱼腹了。”
“王家主,说的是。”
另一个商贾,也跟着附和道。
“我等,愿为陛下效力,为大小姐分忧。”
“可这身家性命,总归是自己的。”
“若无,万全之策,我等,实在是不敢,冒此奇险。”
一时间这刚刚成立的市舶司公堂之内,又陷入了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谢凝初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没有半分的表情。
直到,所有人都说完了。
她才缓缓地开了口。
“诸位,所虑之事,本官,早已想过。”
“三日之后,本官会与宁国公一起,亲自,率领船队,出海。”
“为诸位,探明航线。”
“也顺便,会一会那些盘踞在我大胤海疆之上的东瀛倭寇。”
“本官,向诸位保证。”
“待本官,归来之日。”
“便是这黑水洋,彻底成为我大胤,内海之时。”
这番话,无异于一道惊雷。
狠狠劈在了所有人的天灵盖上。
让他们那一张张或担忧,或畏惧的脸上,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骇然。
亲自,出海?
还要,清剿倭寇?
这位,新上任的谢提举,怕不是疯了吧?
就在这所有人都被,她这番近乎狂悖的言论,惊得说不出话的瞬间。
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忽然从公堂之外,缓缓传来。
紧接着太子那温润如玉,却又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的声音,便已悠然响起。
“谢提举,好大的口气。”
“本宫,倒是想看看,你这连毛都未曾长齐的黄毛丫头。”
“要如何,将那连朝廷水师,都束手无策的黑水洋,变成你家的内海?”
那道身穿月白色锦袍的修长身影,缓缓地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润和煦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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