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咫尺天涯
“安安!”
沈生澜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冲出澜园角门。
门外是条僻静的临河小巷,青石板路湿漉漉的,反射着天光,一眼望去,空无一人。
只有远处河道上,那艘悬挂着官家旗帜的楼船正缓缓驶过,船头甲板上,那道玄色身影依旧清晰可见。
她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周管事带着几个得力护卫紧随其后,人人面色凝重。
“分头找!沿着河岸,尤其是能看到官船的地方!快!”沈生澜的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尖锐,她提起碍事的裙摆,不顾形象地朝着官船方向跑去。
每跑一步,都感觉踩在刀尖上,南宫祈霁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墙壁,落在她身上。
绝不能让他看到安安!绝不能!
巷子尽头连接着稍显热闹的河埠头,几个洗衣妇人正在捶打衣物,好奇地看着这个脸色惨白、发髻微乱的年轻妇人踉跄跑来。
“有没有看到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穿着蓝色小褂子!”沈生澜抓住一个妇人的手臂,急声问道,声音都在发抖。
那妇人被她吓了一跳,茫然摇头。
沈生澜的心沉入谷底。她抬眼望去,官船已经驶过埠头,正在前方不远处的河道转弯,眼看就要消失在视野里。
而甲板上那个身影,似乎……正朝着她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是错觉吗?还是……
就在她几乎绝望时,旁边一个卖菱角的小贩忽然“咦”了一声,指着河埠头下方一处被柳枝半遮半掩的石阶:“刚才好像有个娃娃在那儿蹲着看船,穿的就是蓝褂子……”
沈生澜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几乎是扑了过去。
拨开浓密的柳枝,果然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背对着她,蹲在最低一级石阶上,正伸着胖乎乎的小手,试图去够水里飘过的一片柳叶。
河水几乎要漫过他的鞋面。
“安安!”沈生澜冲下去,一把将儿子紧紧抱在怀里,巨大的后怕让她浑身脱力,几乎瘫软在地。
“娘亲?”安安被抱得太紧,不舒服地扭了扭小身子,抬起小脸,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懵懂,“船,大船!上面有个叔叔,好看!”
沈生澜猛地捂住儿子的嘴,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
她警惕地抬头望向河道,那艘官船正好转过河湾,桅杆的顶端最后闪烁了一下,彻底消失在鳞次栉比的屋宇之后。
他……看到了吗?
应该没有。
距离不近,又有柳枝遮挡,安安蹲在下面,目标很小。
她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手臂收得死紧,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冷汗浸透了内衫,贴在背上,一片冰凉。
“回去。”她声音沙哑,抱着安安站起身,腿还在发软。
周管事等人围了上来,皆是松了口气。
“姑娘,没事吧?”
沈生澜摇了摇头,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她不再多看河道一眼,抱着好奇张望、还想说什么的安安,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返回了澜园。
角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落栓。
沈生澜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喘息,怀里的安安似乎被母亲异常的反应吓到,瘪瘪小嘴,要哭不哭。
“没事了,安安,没事了……”沈生澜轻声哄着,声音却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亲了亲儿子柔软的发顶,心底那片冰冷的恐惧,如同河底的淤泥,翻涌而上。
太近了。只差一点。
官船楼舱内,南宫祈霁临窗而立,手中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
窗外是缓缓后退的江南水乡景致,小桥,流水,人家,如同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方才船过那片河埠头时,他似乎瞥见一个穿着素衣的妇人惊慌跑过,还有柳枝掩映下,一个蹲着的、穿着蓝色小褂的孩童身影。
那惊鸿一瞥,不知为何,竟让他心头莫名地动了一下。
那妇人的身形……还有那孩子……
他蹙起眉,将杯中冷茶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未能压下那丝莫名的烦躁。
“王爷,”侍卫统领在舱外禀报,“栖水镇驿馆已安排妥当,镇守官员求见。”
南宫祈霁收回目光,脸上恢复了惯常的冷峻:“让他候着。”
“是。”
侍卫退下。南宫祈霁踱步到案前,上面摊开着江南各州县的舆图与税赋册子。他手指无意识地点在“栖水镇”三个字上。
容安堂……女掌柜……
那个戴着帷帽、隐在车门后的身影,与方才河埠头那惊惶跑过的妇人身影,隐隐重叠。
还有那个孩子……
他猛地攥紧了拳。
不可能,定是他多心了。那个水性杨花、心思恶毒的女人,早已死在了四年前那场“意外”里。
就算她侥幸未死,又怎会带着孩子出现在这江南小镇?还开起了药铺?
可那铁牌……从劫匪身上搜出的、刻着模糊符号的铁牌,他认得。
那是官家暗中禁养的死士标记。
官映雪……她果然还贼心不死!
他眼底翻涌起暴戾的怒火。
那个女人,骗了他这么多年,如今家族倾颓,竟还敢私下动用死士,在江南地界动手?她想做什么?灭口?还是……抓人?
抓谁?那个容安堂的女掌柜?
南宫祈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无论那女掌柜是不是沈生澜,官映雪此举,都已触及他的底线。
“来人。”
“属下在。”
“加派人手,暗中盯着容安堂,还有那个女掌柜的住处。一有异动,立刻来报。另外,”他顿了顿,声音冰冷,“查清楚,官家残余的死士,最近还与哪些人有接触。”
“是!”
侍卫领命而去。
南宫祈霁重新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流淌的河水,眼神晦暗不明。
沈生澜……若真是你,这五年,你倒是藏得好。
若真是你,那个孩子……又是谁的?
一个他不敢深想,却又无法忽视的念头,悄然缠上心头。
澜园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沈生澜将安安交给嬷嬷,严令看好,绝不能再出任何纰漏。她回到自己房间,关紧门窗,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
南宫祈霁就在镇上,他的人可能已经盯上了澜园。
今日安安跑出去,是否已经引起了他的怀疑?
那个铁牌代表的势力,如同阴影笼罩。
官映雪竟然能动用死士?她到底想做什么?
前有狼,后有虎。
她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那个绝望的地牢,四周都是冰冷的墙壁,无处可逃。
不。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绝。
她不再是四年前那个任人宰割的沈生澜了。
她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那个装着易容秘药的小瓷瓶。是时候了。
然后,她打开一个锁着的抽屉,里面放着几样东西:燕侠翎最初给的那袋所剩无几的金银,容安堂这半年多的账册和盈余银票,还有……几包颜色各异的药粉。
那是她根据墨玄手札,偷偷研制的。有迷丸,有剧毒。
她将药粉小心地藏在袖袋和衣襟的暗格里。
最后,她拿起针线,在几件常穿的衣物内侧,缝上了薄而锋利的刀片。
做完这一切,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走到窗边,看着暮色四合下的澜园。
荷花在夜色中敛起花瓣,静谧而美好。
这偷来的四年安宁,或许,真的要到头了。
但这一次,她绝不会坐以待毙。
南宫祈霁,官映雪。
你们若敢来,便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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