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96

调令终究还是下来了。不是阿澈，是梅毓亭。

姜妄渊的签名龙飞凤舞地落在文件末尾，红色的“紧急”印章像一滴凝固的血。边境星系突发虫族暴动，主力舰队被牵制，需要梅毓亭带领一支精英小队突袭虫族母巢，摧毁信号塔以切断它们的通讯。

“这是送死。”阿澈攥着调令的手指发白，声音都在抖，“母巢周围的虫潮密度是常规的十倍，根本不可能突进去！”

梅毓亭正低头检查装备，闻言动作顿了顿，抬眼时眼底已恢复平静：“是突袭，不是强攻。我带的小队都是老兵，有经验。”

“经验能挡住虫刺吗？能挡住腐蚀液吗？”阿澈猛地抓住他的胳膊，眼眶通红，“毓亭哥，我们去跟元帅说，我们不去了好不好？我去边境维修基站，我去最危险的那种，换你留下……”

梅毓亭掰开他的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傻小子，军令如山。再说了，我答应过你，会活着回来。”

“你骗人！”阿澈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梅毓亭的手背上，滚烫的，“上次你也说会回来，结果躺了三个月！这次……这次是母巢啊！”

梅毓亭沉默了。他没法反驳。上次在　asteroid　带执行任务，他确实差点没能回来，是阿澈守在病床前，笨拙地学着照顾人，给昏迷的他读维修手册，讲基地里的趣事，直到他睁开眼。

“你看这个。”梅毓亭从口袋里掏出个小东西，是枚用银线缠成的星星吊坠，上面刻着个极小的“澈”字，“我找人做的，据说能辟邪。等我回来，你给我戴上，好不好？”

阿澈接过吊坠，指尖抚过那个“澈”字，眼泪掉得更凶了：“你必须回来。我还没给你修够通讯器，还没带你去看阿尔法星系的极光，还没……还没告诉你，我不止想给你修一辈子东西，我还想……”

“想什么？”梅毓亭追问，眼底带着笑意。

“想……想跟你住在一起，养一只机器猫，每天早上给你煮咖啡……”阿澈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淹没在抽泣里。

梅毓亭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他伸手将阿澈揽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好，都依你。等我回来，我们就申请同居，去看极光，养机器猫。”

出发前夜，阿澈没回自己的宿舍，就蜷在梅毓亭的床上，像只离不开主人的小猫。梅毓亭靠在床头看作战地图，他就抱着梅毓亭的腰，一遍遍数他衬衫上的纽扣，数着数着就哽咽起来：“毓亭哥，你呼吸声大一点，我怕听不见。”

梅毓亭放下地图，轻轻拍着他的背，哼起一首古老的民谣——那是他小时候奶奶教的，据说能保佑远行的人平安。阿澈听着听着，哭声渐渐停了，在他怀里沉沉睡去，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枚星星吊坠。

梅毓亭低头看着他的睡颜，在他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和一丝决绝。

舰队出发时，阿澈穿着崭新的技术兵制服，站在港口最显眼的位置。梅毓亭隔着驾驶舱的玻璃朝他挥手，他也挥，笑得比阳光还亮，可梅毓亭分明看到他转身时，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

突袭比预想中更惨烈。虫族的信号塔藏在母巢最深处，周围的防御虫像潮水一样涌来，激光炮的光芒映红了整片星空，惨叫声、爆炸声、虫鸣混合成一曲绝望的交响乐。

“队长！左翼失守！”通讯器里传来队员的嘶吼。

“稳住！我去支援！”梅毓亭操控着机甲，手里的光剑劈开一只扑来的飞虫，腐蚀液溅在机甲外壳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信号塔——那座由生物组织和金属构成的诡异建筑，正不断发出幽紫色的脉冲。只要摧毁它，虫潮就会陷入混乱。

“所有人掩护！我去炸塔！”梅毓亭吼道，同时按下机甲的加速键。

他冲破虫群的包围，眼看就要抵达信号塔下方，突然，一只体型庞大的母虫从地底钻出，巨钳带着破风声砸来。梅毓亭迅速躲闪，却还是被钳尖扫中了机甲的右腿，失去平衡的瞬间，他看到母虫张开了口器，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獠牙。

“再见了，阿澈。”

这是梅毓亭脑海里最后的念头。他按下了炸弹的引爆键，同时将一段录音发送出去——是那首古老的民谣，他练了很久，就想等回来唱给阿澈听。

基地里，阿澈正在调试通讯器，突然收到一段加密信号。他心脏狂跳，颤抖着点开，熟悉的民谣声响起，温柔的旋律里，夹杂着剧烈的爆炸声和虫鸣。

“轰——”

录音戛然而止。

阿澈僵在原地，手里的工具“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疯了似的扑向控制台，一遍遍拨打梅毓亭的通讯频道，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电流声。

“毓亭哥……毓亭哥你回答我！”

“你说过要回来的！你说要养机器猫的！”

“你骗人……你这个大骗子！”

他的声音从嘶吼变成哽咽，最后瘫坐在地上，死死攥着那枚星星吊坠，吊坠上的“澈”字被眼泪浸得发亮。窗外的阳光正好，可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连空气都带着血腥味。

几天后，搜救队回来了。没有梅毓亭，只有一块染血的机甲残骸，上面还挂着半片被腐蚀的衬衫，纽扣掉了一颗，正是阿澈数过无数次的那一件。

阿澈没有哭，只是抱着那块残骸，坐在维修间的地板上，坐了三天三夜。他把那半片衬衫小心翼翼地收好，又拿出工具，开始修复那台梅毓亭没来得及修完的旧通讯器。

他一边修，一边轻声哼着那首民谣，哼到一半就会卡住，然后重新开始，像是在跟谁对话。

“毓亭哥，你看，我把线路板改好了，通讯距离真的提高三成了……”

“你说过让我给你戴上吊坠的，可你怎么不回来呢……”

“极光看不到了，机器猫也没人养了……”

“毓亭哥，我好想你啊……”

最后几个字消散在空旷的维修间里，只有通讯器发出一阵刺啦的杂音，像是谁在遥远的星河里，轻轻叹了口气。

港口的风很大，吹起阿澈的衣角。他把星星吊坠戴在脖子上，贴身藏好，然后转身走进了征兵处。

“我要报名，去边境。”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哪里最危险，就派我去哪里。”

他要去梅毓亭牺牲的地方，去看看那片星空。或许在那里，能听到那首没唱完的民谣，能再闻见一点属于他的，带着机油味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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