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85

梅毓亭消失后的第七天，沪市放了晴。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折射出刺目的光。但这份暖意，丝毫没有驱散姜妄渊心头的寒意。

别墅里依旧保持着梅毓亭离开时的样子。他的房间被封存起来，里面的医书、白大褂，甚至桌上那半杯没喝完的水，都原封不动。姜妄渊每天都会进去待上几个小时，坐在书桌前，指尖抚过那些带着淡淡药香的书页，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点那个人留下的痕迹。

可指尖触及的，只有一片冰冷的虚无。

“总长，‘惊蛰计划’最后阶段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启动。”穿灰色风衣的男人站在书房门口，声音谨慎。他看着姜妄渊苍白的脸和眼底浓重的青黑，大气不敢出。这些天，这位情报处总长就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猛兽，随时可能爆发。

姜妄渊没有回头，只是望着窗外空荡荡的花园。那里曾有梅毓亭散步的身影，月白色的长衫在绿树间一晃，就能轻易攫住他所有的目光。

“启动吧。”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久未开口。

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平静。毕竟，“惊蛰计划”的核心名单曾被梅毓亭窃取，他们都以为计划早已泄露，做好了应对最坏情况的准备。

“可是……梅医生他……”

“他没泄密。”姜妄渊打断他，语气平静得可怕。

这些天，他疯了一样追查梅毓亭的下落，同时也在暗中监控着“那边”的动静。可奇怪的是，对方似乎毫无察觉，依旧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他们的部署，对“惊蛰计划”的最终行动一无所知。

他甚至让人破译了那台被梅毓亭遗落的微型相机。里面确实有名单的照片，但储存卡的记录显示，这些照片从未被传输出去。

梅毓亭没有把名单交给任何人。

这个发现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姜妄渊的心脏。他以为的背叛，或许从不存在。那个清冷如月的男人，冒着生命危险窃取名单，却最终没有泄露……他到底想做什么？

“为什么……”姜妄渊低声呢喃，指尖攥得发白。是任务失败了？还是……他终究对自己有一丝不忍？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狠狠掐灭。不忍？那个亲手偷走名单、转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人，怎么可能有不忍？

他一定是在耍什么新的花样！他一定还会回来的！

“总长？”

“执行命令！”姜妄渊猛地转身，眼底的脆弱瞬间被暴戾取代，“另外，加派人手，给我找！挖地三尺也要把梅毓亭给我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

男人不敢再多言，匆匆退了出去。

书房里再次陷入死寂。姜妄渊走到书桌前，拿起那份早已被他翻烂的名单。上面的名字一个个被红笔勾掉，代表着计划的顺利推进。可看着这些红色的勾，他想到的却是梅毓亭脖子上那道被他掐出来的红痕，触目惊心。

他想起梅毓亭为他处理伤口时专注的眼神，想起他在百货公司里隐忍的模样，想起他被自己按在书桌上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屈辱……那些被他视为“伪装”的瞬间，此刻却像潮水般涌来，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

“骗子……”他低声咒骂，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

如果梅毓亭只是想要名单，为什么要在别墅里待那么久？为什么要在他生病时守在床边？为什么要在窃取名单后，宁愿消失也不将其泄露？

无数个疑问盘旋在心头，找不到答案。

七天后，“惊蛰计划”圆满成功。情报处一举捣毁了“那边”在沪市的核心据点，抓获了数十名重要成员，彻底扭转了沪市的情报格局。

庆功宴上，觥筹交错，人人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只有姜妄渊，独自坐在角落，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烈酒。

“总长，这次多亏了您运筹帷幄！”张会长端着酒杯走来，满脸堆笑，“只是可惜了那位梅医生，听说他……”

姜妄渊猛地抬头，眼神猩红地盯着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闭嘴！”

张会长吓了一跳，讪讪地退了回去。

周围的人也察觉到气氛不对，纷纷噤声。

姜妄渊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里面映出自己扭曲而疯狂的脸。胜利的喜悦荡然无存，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空洞和愤怒。

计划成功了，可他却觉得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他赢了对手，却留不住那个他想要的人。

宴会散后，姜妄渊独自一人回到别墅。他推开梅毓亭的房门，里面的一切依旧如旧。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书桌上那本摊开的医书，书页上用清秀的字迹写着几行批注。

那是梅毓亭的字。

姜妄渊走过去，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字迹，冰凉的纸张仿佛还残留着那个人的温度。他猛地将书紧紧抱在怀里，像个迷路的孩子，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

“梅毓亭……你回来……”他低声哀求，声音破碎而绝望，“我不逼你了……我什么都给你……你回来好不好……”

回应他的，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

从那天起，沪市的人都说，情报处的姜总长疯了。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雷厉风行，而是变得沉默寡言，时常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发呆。他遣散了别墅里的大部分佣人，只留下张妈，却又不许任何人进入梅毓亭的房间。

他派人封锁了所有梅毓亭可能出现的地方，甚至动用了情报网，追查一个多月前从苏州来沪的所有年轻医生，却一无所获。

梅毓亭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只有姜妄渊知道，他还在。他一定还在某个地方，用那双清冷的眼睛看着自己，看着他如何在这场没有对手的追逐里，一步步走向疯魔。

又是一个雨夜，和梅毓亭消失那天一样缠绵。姜妄渊坐在书房里，手里拿着那把从书里找到的黄铜钥匙。他后来才发现，这把钥匙根本不是开抽屉的，而是开别墅后门那把旧锁的。

那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偷走名单后从正门离开。他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包括如何悄无声息地消失。

姜妄渊低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凄厉的嘶吼。他猛地将钥匙砸向墙壁，钥匙碰撞在砖头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随即弹落在地，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

他跪倒在地，看着那把钥匙，眼底翻涌着疯狂的执念。

“梅毓亭……”

“我知道你在哪里……”

“你跑不掉的……”

“永远也跑不掉……”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户，像是在为这场永无止境的追逐伴奏。而那个叫梅毓亭的男人，早已脱离了这个世界，进入了下一个任务轮回。

他不会知道，在他离开后，有一个人，因为他留下的余烬，彻底燃烧成了疯魔。

更不会知道，这场跨越无数世界的纠缠，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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