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56
梅毓亭抱着匣子回到住处时，指尖还在发颤。匣子里的秘档像块烙铁，烫得他坐立难安。辰槿的“信任”太过突然，突然得像精心编织的网，每一根丝线都藏着试探的锋芒。
他拆开卷宗，指尖抚过那些记录灾情的墨迹——江南堤坝的偷工减料、赈灾粮款的层层克扣，甚至还有三皇子暗中调动兵力的手谕副本。每一页都足以掀起惊涛骇浪。辰槿竟把这样的东西交给他，是笃定他不敢交给三皇子，还是算准了他会犹豫？
正翻着，窗外传来轻叩声。梅毓亭迅速合上匣子藏进床底暗格，拉开门，是三皇子派来的贴身侍卫。
“梅公子，殿下问，辰槿那边可有动静？”侍卫的目光像探照灯，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梅毓亭侧身让他进来，语气平淡：“辰槿邀我去了别院，喝了些茶，没提别的。”他故意漏掉卷宗的事，只说无关痛痒的细节——这是最保险的回答，既没撒谎，也没暴露。
侍卫显然不信，踱步到书架前，指尖划过书脊：“殿下说，辰槿近日与兵部走得近，怕是在谋划什么。梅公子若能探得一二，殿下必有重谢。”
“我会留意。”梅毓亭垂下眼，掩去眸底的冷意。重谢？不过是更沉重的枷锁。
侍卫走后，梅毓亭从暗格取出匣子，指尖在“绝密”二字上反复摩挲。他忽然想起辰槿递给他匣子时的眼神，平静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像在等他做出选择。
第二天卯时，宫门口的马车里，辰槿正闭目养神。梅毓亭上车时，他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他空空的手上。
“东西没带？”
“太过重要，不敢随身携带。”梅毓亭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殿下就不怕我转手交给三皇兄？”
辰槿勾了勾唇角，递给他一块温热的糕点：“怕，所以才给你。”
梅毓亭捏着糕点的手一紧。这回答坦诚得近乎嚣张，像在说：我知道你有退路，但我赌你不会走。
马车驶入城郊密林，辰槿忽然道：“三皇兄的人，昨夜去你那里了？”
梅毓亭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嗯，问了些无关紧要的话。”
“他想要这份卷宗，无非是想抓住我的把柄。”辰槿看着窗外掠过的树影，语气淡漠，“但他不知道，这只是‘碎片’。”
“碎片？”
“真正的核心证据，在我手里。”辰槿转头看他，眼底闪过一丝锋芒，“我给你的，是能让他伤筋动骨，却不足以致命的东西。梅毓亭，你现在把它交出去，还来得及。”
梅毓亭的心跳骤然加速。辰槿竟连这一步都算到了！他给的不是全部，却足以试探出自己的立场。若交出去，三皇子会暂时信任他，辰槿也不会真正败落；若不交，便是彻底站到了辰槿这边。
“殿下这是逼我选边站。”梅毓亭的声音有些干涩。
“不是逼你。”辰槿的指尖轻轻敲着膝盖，“是让你看清，站在哪边，才能活下去。”
马车在一处废弃的驿站停下。辰槿下车时，丢给他一把匕首：“里面有三皇兄私藏兵器的清单，去拿出来。记住，别碰左边第三排的木架，有机关。”
梅毓亭握着匕首，看着驿站破败的木门，忽然明白了。这又是一次试探。辰槿不仅要他的立场，还要他的忠诚——用冒险来试探的忠诚。
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驿站里弥漫着霉味，光线昏暗。按照辰槿的提示，他避开机关，在暗格里找到了那份清单。转身时，却撞见三皇子的侍卫站在门口，手里的剑泛着寒光。
“梅公子，果然是你。”侍卫冷笑，“殿下就猜你会反水。”
梅毓亭握紧匕首，后背抵着墙壁。原来三皇子也留了后手，早就派人盯着这里。
“我没有。”他试图解释，却知道此刻多说无益。
侍卫挥剑刺来，梅毓亭侧身躲开，匕首出鞘反击。两人缠斗间，他忽然想起辰槿的话——“别碰左边第三排木架”。电光火石间，他猛地撞向那排木架！
“轰隆”一声，木架倒塌，暗藏的弩箭瞬间射向侍卫，逼得他连连后退。梅毓亭趁机冲出驿站，却见辰槿的马车早已不见踪影。
他握着清单，站在空荡荡的林间，忽然笑了。自己终究还是成了辰槿棋盘上的一颗棋，每一步都在对方的算计里。可不知为何，被这样精密地算计着，竟比被三皇子当棋子更让他安心。
这时，辰槿的声音从树后传来：“看来，你选对了。”
梅毓亭转头，看见辰槿靠在树干上，手里把玩着那枚他落下的玉佩。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像从未暴露的真心。
“是殿下算得准。”梅毓亭走近，将清单递给他。
辰槿接过，却没看，反而将玉佩塞进他手里：“拿着。下次别再弄丢了。”
指尖触到玉佩的温热，梅毓亭忽然觉得，这场满是试探的博弈里，或许藏着些没被碾碎的碎片，正悄悄拼凑出不一样的形状。
梅毓亭捏着那枚玉佩的手指猛地收紧，玉的冰凉透过皮肤刺进心里。他抬眼看向辰槿，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可那句话像淬了冰的针，扎得他耳膜发疼。
“我对你从来没有真心。”辰槿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接近你，利用你，都是为了扳倒三皇兄。你以为的信任，不过是让你放松警惕的手段。”
梅毓亭的指尖开始发颤，刚才在驿站生出的那点暖意瞬间冻结成冰。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所以……别院的茶，卷宗的碎片，甚至昨夜那个吻……全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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