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漆黑的夜,杀人的刀
午夜,京城沉睡在一片死寂之中。
白天还挤满了车马行人的街道,此刻冷清得像空旷的荒野,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苍白的月光斜斜地照下来,给幽深狭长的胡同小巷切割出明暗分明的影子。
突然,仿佛最深的黑暗有了生命,从墙角的阴影里,一道道黑影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
这些人全都穿着深黑色的制服,这黑得像墨水一样的颜色几乎和夜色混为一体。每个人腰上都挂着同样细长的佩刀,连刀鞘都是乌黑的,一丝光亮都反不出来。他们的动作轻盈得像踩在棉花上,落地没有一点点声音,像是深夜出来捕猎的猫。
他们是西厂的番役,专门执行秘密、凶狠任务的探子和爪牙。
这个名叫西厂的组织,本该像枯骨一样烂在几百年前的历史书里没人记得了。
可奇怪的是,就是紫禁城里那个年纪很轻的huang帝,硬生生把这个消失了上百年的机构从历史尘埃中挖了出来。而且,给他配上了比过去更尖利、更凶狠的爪牙!
他们的头领叫文泰。他不是田尔耕那种浑身爆炸着吓人力量的壮汉,也不像权倾朝野的大太监魏忠贤,一举一动都散发着阴沉算计的味道。
文泰这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
一张绝对听话、绝对不掺杂自己想法的白纸。
一张可以让皇宫深处那个年轻的huang帝随心所欲涂抹颜色、甚至画上最疯狂最残忍图画的完美白纸。
这个夜晚,文泰就一声不响地站在一条胡同的转角阴暗处,身体一半在月光里,一半在黑暗中。他身后,肃立着几百名西厂最精锐的番役。这些黑衣人像一排排凝固的铁桩,又像是没有生命的石头雕像,就等着他们的主人一声令下,给他们注入行动的灵魂。
文泰微微仰起脸,瞄了一眼天空。月亮被厚厚的云层切掉了一半,像个缺了边的圆盘。
接着,他那同样没什么血色的手,轻轻地抬了起来。
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手势。
但是,那些如同石像般的番役,瞬间活了过来!就像几百道黑色的墨水溪流,立刻无声无息地散开,朝着四面八方、已经规划好的不同路线快速流去。他们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训练有素得可怕。
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今夜,京城里分散在各处的那十几处豪华府邸和有名的商号。
这些地方,有的是富得流油、平日里门槛儿都快被求合作的富贵商人踩塌了的山西会馆;有的是朝廷里那些外表看起来清正廉明、两袖清风,实际背地里豪奢得不成样子的大官宅院。
一张由年轻huang帝亲自下令编织、却交给西厂这群只知道服从命令的冷酷屠夫来执行的死亡大网,借着午夜作为掩护,唰啦一下,罩住了整座庞大的京师!
而文泰自己,则留下了大约一百名精锐番役在身边。他抬脚迈步,带着这支绝对服从的队伍,走向今夜最重要的一个目标。
礼部右侍郎,周延儒府邸的深宅大院。
周延儒的家坐落在京城西城一条名叫“静安”的小胡同里。
这“静安”二字还真是名符其实,这条胡同的确偏僻又安静,躲开了京城中心喧嚣的街道。
从外面看,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并不怎么张扬显眼。门脸普普通通,就是常见的青砖灰墙,跟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臣阁老气派十足的大宅院一比,简直算得上朴素。门口也没摆着那种威风的大石狮子吓唬人。
但是,如果来的是个有点眼力劲儿的内行人,就能立刻看出门道。这门口墙上的砖,可不是普通货色,都是专门从有名的“临清”窑烧出来进贡给皇家的好砖!就连屋顶上的一片片瓦,也是特地跑去琉璃厂那边定做的圆筒瓦,比普通民宅的瓦更厚实、更好看。
而进了院子里面,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别有洞天”。里面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都透着一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讲究和精致。
这种品味,正是那些自认为清高的文官老爷们最喜欢的——他们才不愿意像粗鄙的武夫或者暴发户商贾那样,把金子银子直接糊在脸上炫富呢。他们更喜欢把自己的万贯家财,悄悄藏在这些看起来普普通通、但又经得起琢磨的小细节里,越藏越显得自己有深度、有修养。
此刻,夜色已深,但礼部右侍郎周延儒还没上床睡觉。他独个儿坐在自己的书房里面,神情悠然自得。
书案上,一盏镶着白玉基座的巨大羊油蜡烛燃烧着,发出明亮柔和的光芒。借着这烛光,他正慢慢翻看着不久前才从朋友那里借来的珍贵东西——前朝著名大书法家董其昌亲笔写下的手札真迹。
小小的书房里飘着好闻的香气。一个精致的兽头铜香炉,正慢慢吐着上等的安息香,一缕缕带着点甜意的青烟,柔和地缠着旧书籍和宣纸上那种特有的老墨水的味道,混合成了一个无比安逸宁静的小世界。这正是周延儒最喜欢的味道,闻着能立刻让他心神安定下来,忘掉外面的一切烦恼事。
他现在心情好得很,对自己未来的官场生涯,他真是充满了巨大自信。
为什么?因为他才华横溢,才二十六岁时就中了状元,让整个京城都轰动,夸他是状元郎。
他有靠山,他的老师和科举同年考中的同学遍布各个衙门和地方各省,形成了一张庞大的关系网。更重要的是,他自认为真正搞明白了当官的全部诀窍!
他很清楚,哪些时机必须挺直腰板说话,慷慨激昂表达立场,博取一个“清流名臣”的好名声。他也很清楚,哪些场合就该放下身段,灵活变通,这样才能捞到实实在在的好处。
比如,他和范永斗那帮子山西富商走得很近。
在他周延儒眼里,这交往就是自己“灵活变通、务实求利”的明证。那些商人嘛,虽然出身不高,身上总是带着钱的铜臭味,但他们手里攥着的白花花的银子,那可是实打实的、带着令人舒舒服服暖意的“硬通货”。
这些银子多好用啊!可以用它们来打通朝廷里那些手握实权、在关键时刻能帮上忙的人物!可以用它来结识更多像他周延儒这样“有识之士”、清流名士!甚至能够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远比朝廷发的那点可怜巴巴的官员工资所能支撑的“体面”,还要奢华、舒服一百倍、一千倍!
至于范永斗他们背地里偷偷摸摸和塞外女真人搞些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周延儒很“聪明”地选择了不去深究,不去细想。他心中默念着那句圣人的老话:“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意思是水太清澈了,就养不住鱼儿;做人太精明、太爱揪住别人小辫子不放,就没朋友了。
这绝对是官场混饭吃颠扑不破的金科玉律!
他心里对此时此刻正坐在紫禁城深宫里的那位年纪轻轻的小huang帝,完全看不上眼,打心眼里不屑一顾。
哼!连魏忠贤那么个大权在握、盘踞朝廷多年的死太监都还没能彻底打倒除掉的小娃子huang帝,他还能有多大真本事?
不过就是个顶着“天子”名头的空架子罢了,顶多就是在魏忠贤和他的阉党、还有像周延儒这样把持着朝廷言路和风议的文官集团两座大山夹缝之间,做些不痛不痒、没啥大用处的挣扎罢了。
夜深人静一个人时,周延儒脑子里甚至会生出那么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可怜念头。他觉得自己是在怜悯那个高高坐在冰冷龙椅上的少年。一个被魏忠贤的阉党一手遮天、又被他们这些手握话语权的文官集团捆住手脚,夹在中间像个木偶一样动弹不得的、寂寞可怜的“孤家寡人”。
说白了,在周延儒看来,这小huang帝,就是个挣扎着的可怜虫!
周延儒伸手端起旁边小几上那把上等宜兴紫砂做的小茶壶,给自己面前那只名贵建窑烧制的、杯壁细长布满兔毫斑纹的茶盏倒满了茶水。滚烫的山泉水一冲进去,盏里顶级武夷山大红袍那独特的“岩骨花香”气息立刻蒸腾而出,弥漫开来。
他一脸享受地看着自己眼前这方寸天地营造出的精致生活,闻着茶香,瞧着烛光映照下的古籍。心中充满了满足感:这一切的静谧与富贵,都是由他周延儒亲手掌控的。
一切尽在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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