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沙暴迷途
漠风裹着细沙撞在脸上时，陆渐尘正蹲在沙地上系断了的靴带。他抬头望去，原本还算清亮的天不知何时蒙上了层灰黄，远处的骆驼刺在风里晃得像要折断，兰音的青布面纱被吹得贴在脸上，露出半截苍白的下巴。
“阿尘，要变天了。”兰音的乌木杖尖戳进沙里，声音裹着风钻进他耳朵。她的耳朵上挂着那枚银色风铃，此刻被风吹得叮当作响，比任何预警都灵验。陆渐尘连忙抓起地上的水袋塞进怀里，又把兰音的衣角往她手里塞：“往西边走！刚才路过个土丘，能挡挡沙！”
话没说完，风就炸了。黄沙像翻涌的浪，劈头盖脸砸下来，陆渐尘只觉得喉咙里灌满了沙，呛得他咳嗽不止。他紧紧攥着兰音的手——她的手很凉，却攥得比他还紧——凭着记忆往土丘方向撞。沙粒打在脸上生疼，他睁不开眼，只能跟着兰音的指引走：“左边两步！对，脚底下有块硬石头，踩稳！”
等他们钻到土丘后面时，沙暴已经成了张密不透风的网。陆渐尘背靠着土丘坐下，把兰音护在怀里，听见她的心跳声比平时快了些，便腾出一只手拍她的后背：“没事的，我小时候在灵鳌岛遇过台风，比这还凶，熬过去就好了。”兰音的面纱被风吹掉了，睫毛上沾着细沙，却笑出了声：“你那是台风，这是沙暴——风里的沙子能钻进骨头缝里。”她伸手替陆渐尘擦掉眼角的沙，指尖沾着他额角的汗，“不过……有你在，好像也没那么怕。”
沙暴吼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歇。陆渐尘扶着兰音站起来时，只觉得腿肚子发软，后背的伤口——早上被碎石划的——被沙磨得火辣辣的疼。兰音从袖里摸出个陶埙，凑到嘴边吹了个短促的音。风里立刻有了回应，远处的沙地上，几株胡杨的枝叶晃了晃，方向是东北。“那边有活气，”她把埙收起来，乌木杖指向东北，“风里带着水汽，应该有水源。”
他们走了半盏茶的工夫，果然看见一片胡杨林。林子里藏着个小水洼，水是浑的，却冒着丝丝凉气。陆渐尘蹲在水边，捧起水往脸上泼，抬头看见兰音正摸着一棵胡杨的树干。树干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字，是“李老三到此一游”之类的，她的手指顺着刻痕慢慢走，像在摸一段旧时光。“我师父以前说，”她轻声道，“周流八劲不是武功，是‘听’的本事——听风的方向，听树的呼吸，听沙粒落在地上的声音。”她回头对着陆渐尘笑，眼睛里映着胡杨的影子，“就像你昨天说的灵鳌岛的海，浪打在礁石上的声音，其实是海在跟你说话。”
陆渐尘摸着怀里的玉佩——那是石磊送他的，用灵鳌岛的白贝磨的，上面刻着三道波浪纹。他想起昨天晚上在月牙镇的客栈，兰音坐在床边抚琴，琴音里有海的咸味儿，那时候他才明白，这个目盲的姑娘，比谁都“看得见”天地间的东西。“我师兄以前也说，”他坐到兰音身边，“等他学好了‘破浪十三式’，就回渔村开武馆，教孩子们打拳。他说，武功不是用来杀人的，是用来护着要护的人。”
风里突然飘来股焦味儿。陆渐尘猛地站起来，抓起地上的铁剑——那是石磊留给他的，剑刃上还沾着灵鳌岛的海风。兰音也跟着站起来，乌木杖横在胸前，陶埙已经叼在嘴里。远处的沙地上，出现了三个黑影，骑着骆驼，手里的刀闪着冷光。“是马贼！”陆渐尘把兰音护在身后，手心全是汗——他从来没跟真刀真枪的贼人打过，以前最多跟石磊比剑玩闹。
兰音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后背，吹了个长音。风突然转了方向，卷着沙往马贼那边扑过去，迷了他们的眼睛。第一个马贼骂着挥刀砍过来，陆渐尘偏头躲过，剑刃划破了马贼的胳膊——血溅在沙地上，红得刺眼。第二个马贼想从侧面偷袭，兰音的乌木杖突然挥出去，杖尖的银针扎进马贼的肩膀，马贼疼得嚎叫着摔下骆驼。第三个马贼举刀向兰音劈去，陆渐尘想都没想就扑过去，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刀——他闷哼一声，反手一剑刺进马贼的大腿，马贼惨叫着滚进沙里。
马贼跑得没影时，陆渐尘瘫坐在地上，铁剑插在旁边，剑尖还滴着血。兰音蹲下来，解开他的上衣——后背的伤口渗着血，沙粒嵌在肉里。她从袖里摸出个瓷瓶，倒出药膏抹上去：“有点疼，忍着。”陆渐尘抽了口气，笑着说：“石磊以前一拳打在我肚子上，比这疼十倍。”兰音的手指顿了顿，轻声道：“你师兄要是看见你现在这样，会高兴的。”
月光爬上胡杨树梢时，他们坐在沙地上看星星。灵鳌岛的星星也是这样的，又亮又密，像撒在天上的碎银子。兰音靠在他肩上，手里攥着一片胡杨叶：“阿尘，你说我们能找到天机卷吗？”陆渐尘摸了摸怀里的玉佩，望着远处的地平线：“能。就算找不到，我们也能一起走下去——像你师父说的，找到周流八劲的真意，像我师兄说的，护着要护的人。”
远处传来骆驼的铃铛声。陆渐尘抓起铁剑站起来，却看见个穿青布衫的老人牵着骆驼走过来，骆驼背上驮着个布包。老人笑着挥手：“两位小友，可是迷路了？前面二十里是清平镇，我带你们去。”兰音侧耳听了听风，点头：“风里没有杀气，他是好人。”
他们跟着老人往小镇走，月光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陆渐尘望着身边的兰音，她的面纱已经重新戴好，风铃在风里叮当作响。他突然觉得，其实流亡也没那么可怕——只要有个人能一起听风，一起看星星，一起打跑马贼，就算前面有再多沙暴，再多追兵，他也敢走下去。
风里飘来胡杨的香气，混着远处小镇的炊烟味儿。陆渐尘摸了摸怀里的玉佩，又看了看兰音的侧脸，嘴角扬起一抹笑——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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