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执棋者
天幕之下
少白时空,天启皇宫内。
太安帝死死盯着画面里那座恢宏壮阔、宛如神阙的新天启帝都,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嫉妒与向往:“今日……今日朕方知,皇帝之尊,竟能至如此境地!
朕这皇宫,与天幕上的神宫一比,简直……简直如同乡野乞丐的窝棚!”
一旁的景玉王也看得双目灼热,呼吸急促,拳头在袖中攥得骨节发白。
当看到朝堂之上,那些桀骜不驯的漠南部族首领,在皇帝轻描淡写的一句质询下,便吓得魂不附体,跪伏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时,父子二人眼中,瞬间燃起了无法抑制的、名为野心的熊熊烈火。
“好!好一个君临天下!好一个四海咸服!”
太安帝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因激动而声音微微发颤,“我那不知在何处的皇孙能做到……朕,朕为何不能?!
朕,也要如此!”
景玉王眼神炽热如焚,立刻躬身附和,语气斩钉截铁:“父皇所言极是!
天幕上的皇帝能让八方蛮夷尽数俯首,儿臣必当效仿,励精图治!
终有一日,要叫那南诀、那所谓江湖,皆匍匐在我北离朝廷脚下,莫敢不从!”
与此同时,天启城外郊野。
雷梦杀、萧若风等人,正在为即将远行的李长生、百里东君,以及同行的雨生魔与叶鼎之师徒送行。
李长生驻足,仰望着天幕上那座气势磅礴、前所未见的新天启城,饶是他百载沧桑,见惯风云,此刻也忍不住心生感慨,长叹一声:“我李长生活了这许多岁月,自认遍历山河,看尽兴衰……竟也从未想象过,人世之间,能出现如此气象万千的煌煌帝都!
难怪……难怪天幕上的百姓斗志昂扬,将士用命,如虎如狼——生活在这样一位皇帝所构建的帝国羽翼之下,见证并参与着如此盛世,谁能不心生热爱?
谁能不心向往之?”
他话音刚落,天幕上,那位金衣兰月侯的身影恰巧一闪而过。
雷梦杀用手肘顶了顶身旁的萧若风,挤眉弄眼地笑道:“若风,快看!
这穿得跟个金孔雀似的兰月侯,是你哪门子兄弟?
我在天启城这么多年,怎么从没见过这号人物?”
萧若风凝视着画面上那道华贵雍容的身影,沉思片刻,不太确定地道:“若按年岁推算……他恐怕是父皇晚年所得,最小的那个弟弟……没想到,长大之后,竟是这般……风姿。”
“‘这般风姿’?”
雷梦杀促狭地重复,哈哈大笑,“‘亭亭玉立’都不够形容,分明是个世间罕见的美男子!
不过看他这架势,俨然已是宗室领袖?
你们萧氏皇族是遭了什么灾?竟要让一个三四十岁的王爷来挑大梁了?”
两人正说笑间,天幕之上,那道属于帝王、冷冽如冰泉击石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萧氏一族,并非所有人都为朕高兴吧?”
话语没有说完,但其中蕴含的森然寒意与无形压力,已让郊野外的几人心头一凛。
雷梦杀与萧若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凝重。
李长生此时悠悠转身,目光落在萧若风身上,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预见性:“若风,看来……未来的那座天启城,并非你的容身之所。
以那位皇帝陛下的霸道心性与掌控欲,你的性子……怕是难容于他的朝堂。”
一旁的百里东君忽然插嘴,带着少年人的直率:“对啊,小师兄在这天幕出现了这么久,压根就没露过面!
莫非……是早就被这位皇帝给赶出天启了?”
雷无桀一听,顿时忘了刚才的凝重,拍着大腿哈哈大笑:“好家伙!
没想到啊没想到,堂堂琅琊王萧若风,你也有流落江湖的一天!
不过这样也好,你跟天幕上那个萧瑟小子倒是投缘,叔侄俩一起浪迹天涯,劫富济贫,听起来倒也热闹快活!”
柳月公子在一旁掩口轻笑,风姿优雅:“说不定接下来,我们就能在这天幕的雪月城中,见到若风你白衣胜雪、仗剑江湖的身影了呢。”
师兄弟几人一番说笑,方才因天幕帝王之威而带来的沉重气氛,总算缓和了几分。
然而,萧若风却依旧望着那变幻的天幕,眉头微蹙,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不解与探寻的光芒,他低声自语,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只是……这位皇帝陛下,他如此作为,步步为营,构此惊天棋局……最终,到底是想做到什么程度?
他的尽头,究竟在何处?”
【皇帝清冷的质问犹在殿内回荡,余音刺骨。
金衣兰月侯心头剧震,连忙越众而出,深深拱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与忠诚:
“陛下明鉴!
我萧氏宗室子弟,上至臣等,下至稚龄幼童,莫不以效忠陛下、为陛下分忧解劳视为毕生荣耀!
自陛下登临大宝,励精图治,锐意革新,宗室年轻子弟更是感念天恩,日夜勤修文武之道,只盼有朝一日,能为陛下驱驰,效犬马之劳,纵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
“哦?”
皇帝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声音轻飘飘地落下,却比雷霆更让人心惊,“可朕观今日这大庆之典,殿上济济一堂,我萧氏的年轻俊杰……似乎,并未到齐啊。”
他略作停顿,目光如无形的水银,缓缓扫过殿下每一张面孔:“白王嘛,就不必说了,朕已派他前往雪月城迎亲。”
“迎亲?!”
这两个字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在众人心中激起千层浪。
为首的文官之首太师董祝、以及金衣兰月侯更是脸色微不可察地一变——陛下竟派白王亲赴雪月城“迎亲”?这是意欲何为?
莫非是想以联姻之策,笼络那座独立的武城,甚至……是要迎娶那位枪仙司空长风的独女?
董祝心思电转,连忙顺势拱手,语气恭谨地试探:“陛下确已至大婚之年。
若帝国能早日册立国母,母仪天下,亦可安定四海臣民之心。
老臣听闻,雪月城司空城主之女司空千落,聪慧灵秀,武艺超群……
若迎入宫中,册为国母,倒也是一段佳话,与陛下堪称良配。”
“太师说笑了。”
皇帝轻轻摇头,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白王、赤王,皆比朕年长,至今尚且孑然一身。
朕身为幼弟,岂能越兄而先?
这趟雪月城之行,自然是替朕这两位皇兄,去求一门好亲事,以全人伦。”
他话锋看似随意地一转,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不过,白王已然领命出发,行事倒是迅捷。
却不知那位赤王,此刻……已行至何方了?”
话音虽轻,但他的目光却已悠悠飘向殿外北方天际,带着一丝若有似无、却足以让知情者心惊肉跳的审视。
金衣兰月侯心头猛地一紧,低下头,没敢接话。
殿内稍有分量之人,谁不知道白王、赤王私下里广结江湖势力,笼络朝中大臣,那点争权夺位的心思,在明眼人看来早已是司马昭之心?
陛下此刻提起,分明是意有所指,是在敲打所有与两位亲王过从甚密之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皇帝忽然又开口,语气依旧漫不经心,仿佛只是闲话家常:“除此之外,朕依稀记得,宗室中,最为出类拔萃者,当属永安王……”
“永安王”三字一出,朝堂上几位重臣面皮纹丝不动,眼底深处却齐齐骤然一缩!
皇帝并未停顿,仿佛只是顺着往下念,继续道:“……还有一位,便是琅琊王。”
他悠悠地将目光转向下方冷汗已湿透内衫的金衣兰月侯,开口问道,声音平和,却重若千钧:
“不知皇叔可知,朕的这位琅琊王,如今……身在何处?”
“唰——!”
所有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瞬间死死聚焦在兰月侯身上。
他只觉得背脊发凉,额角冷汗直冒,连忙躬身,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回陛下!
琅琊王自先帝在位时,便喜好游历山川,多年来行踪飘忽,从未……从未归返过天启。
臣……臣一时也难以寻其确切踪迹……不过陛下若欲召见,臣立刻加派人手,就算翻遍江湖,也定将琅琊王寻回!”
“不必了。”
皇帝淡淡摇头,语气听不出失望与否,“朕只是突生好奇,随口一问罢了。”
他话锋陡然一转,眼神瞬间锐利如出鞘之剑,直刺兰月侯:“不过,皇叔,接下来这段时日,宗室之内,还需你多多费心,做好表率。
莫要……让朕失望。”
兰月侯心头凛然,如同被冰水浇透,连忙将身子躬得更低,声音无比恭顺:“臣……谨遵陛下教诲,定当竭尽全力,绝不敢有负圣望!”
天幕画面流转,从暗潮汹涌、杀机四伏的宫廷夜宴,切换回南国雪月城,那略带萧索却又充满生机的街头。
李寒衣离去后,唐莲快步上前,将还有些发懵的雷无桀扶起,笑着拍了拍他肩头的尘土:“这下好了,名正言顺,你可是我雪月城二城主亲传弟子了。
不过你身上这伤可耽误不得,走,大师兄带你去上药。”
说罢,便半扶半架着仍在傻笑的雷无桀,缓缓朝城内医馆走去。
看着两人相互搀扶的背影,萧瑟这才悠悠然开口,目光转向一旁看似悠闲的司空长风:“司空城主,有件事需得说明。
那边那个刚刚拜入贵派的小夯货,之前欠了我八百两银子。
如今他既然是你雪月城的人了,俗话说父债子偿,师债徒偿……这笔账,是否该由你们雪月城来还了?”
司空长风脸上的笑意微微敛去,挑眉看向萧瑟,带着几分玩味:“八百两?
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萧小兄弟,口说无凭。
不若随我手谈一局?
咱们边下边聊,把这账算个清楚明白,这钱,你也才好拿得心安理得,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二人于街边的茶棚相对而坐,棋盘已然摆开。
司空千落好奇地凑到父亲身后,看着光洁的棋盘上那孤零零的一颗黑子,满脸都是不解。
司空长风执黑,信手落下一子,姿态闲适,笑道:“萧小兄弟,你看,如今这棋盘之上,黑子已占先手,盘面铁板一块,无懈可击。
你想从这铁桶一般的局里,拿走那八百两银子,怕是……没那么容易。”
“爹爹才落了一子,哪来的什么大势?”司空千落暗自嘀咕,完全摸不着头脑。
对面的萧瑟,神色不变,拈起一枚白子,并未急于进攻中腹,而是轻轻落在了棋盘一个看似偏僻的边角之地。
他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司空长风:“司空城主,纵使黑子势大,看似掌控全局,可这天下之大,棋盘之广,总有不少地方,尚存着自成方圆、未被吞并的白子。
只要寻得契机,将这些散落的星火连成一片……
未必不能撕开一道口子,破了你这看似无解的局。”
司空长风指尖捻动着温润的棋子,眼神微沉,语气意有所指:“萧小兄弟眼中所见的白子,你又如何能确定,它日不会转为黑子?
世事如棋,时间太久,很多陈年旧账,早就没人记得清,也没人说得明了。”
萧瑟正要落子的手微微一顿,那枚白子“啪”地一声,带着一丝决然,定在了棋盘另一处关键之地。
他抬眸,目光锐利地直视司空长风:“如此说来,在司空城主眼中,连这雪月城……也早已是黑子了?”
他说着,作势便要拂袖起身:“若雪月城也已入局,那在下便不多叨扰了。告辞。”
“哎,萧小兄弟何必来去匆匆?”
司空长风连忙抬手虚按,做出挽留之态,脸上又重新堆起那看似和煦的笑容,“一局棋尚未终了,你我的账,也还没算清楚呢。”
司空千落在一旁听得更加云里雾里——明明是下棋赌银子,怎么说的话像打哑谜?
什么黑子白子,跟雪月城又有什么干系?
萧瑟身形未动,指尖在粗糙的木制棋盘上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发出笃笃的声响:“司空城主,明人面前不说暗话。
这盘棋,你究竟想下什么?不妨直言。”
司空长风看着萧瑟,收敛了部分笑意,语气变得认真了些:“我观萧小兄弟气色,似是身上带伤,内力运转颇有滞涩。
雪月城别的不敢说,良医好药总是不缺的。
不若,你先留在城中,好生将养些时日。”
他的手指划过棋盘上星罗棋布的经纬:“至于这棋盘之上,究竟有多少黑子,多少白子,并非我司空长风一人所能决定。
将来雪月城是作壁上观,还是踏入这棋局……亦是未知之数。”
话锋一转,他又恢复了那略带狡黠的笑容:“不过眼下嘛,我这雪月城,倒是正缺一个精于算计的账房先生。
看萧小兄弟算起账来如此精明,不若……先屈尊留下,帮我管管这城中的琐碎账目?”
萧瑟眼皮都未曾抬起,只是淡淡问道:“月钱几何?”
“这个嘛……”
司空长风笑得像只老狐狸,“不若就以雷无桀欠你的那笔债作抵,每月……八百两,如何?”
萧瑟捻动棋子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在棋盘之间流转了一个来回,最终,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好。”
站在后面的司空千落,一双美眸瞬间瞪得溜圆,几乎要惊呼出声——爹爹这是疯了不成?
一个账房先生,月钱八百两?!
可再看桌前两人,一个坦然自若,一个波澜不惊,倒像是隔着一盘未下完的棋,达成了某种超越银两之外的、不足为外人道的默契。
】
······
“琅琊王居然还活着!”
“听这话,是心灰意冷,游历江湖去了?”
“这司空长风和萧瑟下的什么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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