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时不我待
“回禀大老爷，运河两岸土地撂荒是常有的事情。这里不让浇水，再加上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百姓都在运河上过活。是以----”
贺重安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琢磨了一下，说道：“运河上是不是有便宜的米？”
船老大谄媚的说道：“爷英明。”
贺重安不觉得自己英明。
土地为什么撂荒。
贺重安内心中有很多预设答案。
赋税太多，百姓无法承受导致逃荒。
发生了瘟疫，导致局域人口减少。
生产成本太高，发现种地不赚钱，大批百姓改行做别的。
等等。
而在运河边上，似乎是因为运河本身的原因，让这里出现一些不同于其他经济区域的特征。
运河沿线有一系列繁华的城市，吸纳了大量人口。
运河的存在，对农业生产是一种伤害。
还有从运河上一些便宜米-----盗卖漕粮，因为不是正途上出来的粮食，成本低到几乎没有。冲击了当地的粮食市场。
导致这样的情况。
“或许是个例？”
贺重安心中暗道。
“再看看。”
贺重安带着一行人来到一个村落，这个村落大部分都是土坯茅草房。
既无鸡犬之声，也无人声。
贺重安只看见一只猫，站在房顶上，目光死死盯着一行人。凶态毕露。
贺重安感觉，这不是家猫。绝对是野猫。
家猫完全不是这个反应。
贺重安心中一沉。
在人类聚集区生活的猫，都可以说是家猫，因为他们早已习惯了与人类共处。
见到人会避开，但绝对没有如此凶相。
只有与人类接触少的野猫，才会如此。
甚至贺重安疑心，这些猫吃过人肉。将人当成猎物，才会如此凶。
但野猫很少进入人类聚集区活动，并不是不想，是因为有家猫拦着。
这是家猫的地盘。
而今野猫出现了，家猫哪里去了？
单单这个问题，贺重安就有很多联想。
很快就找到村子里最大一座房子。敲门之后，有一个老头开门了。见外面这么多人，一下子被吓到了。低声说道：“诸位关官人，你们这是？”
“老人家，我们是路过，讨口水喝。”贺重安说道。
老头经验丰富，知道自己村子，从来不是什么交通要道。几个行脚商人也就罢了，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人经过？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些暗藏刀兵。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万一是匪人怎么办？
却也不敢拒绝。
只能小心陪着。
贺重安进入房子，顿时觉得眼前一黑，夯土房子为了防寒。故而采光不好，只有一个小窗户，阳光打进来，显得十分幽深。有一种监狱的感觉。
至于里面，非常形象的展示了什么叫做家徒四壁。
这一家最好的东西，大概就是这个上了年纪的老房子了。
贺重安本以为，这一家房子最好，日子还能好过一点。但现在看来，完全不一样。
甚至更是有一种家门败落的感觉。
细细一问，果然如此，祖上曾经是秀才，置办这房子。这些年日子一日不如一日。家里已经供不起子弟读书，只能自己教孩儿认识几个大字而已。
这老人家识字，有些话就好问了。
贺重安问了年景，问了收成。问了赋税，问了水利。
问了很多东西。
老人家听贺重安问这个，大抵知道贺重安不是什么坏人。很可能是官宦出身，否则谁关心这个。
就将知道都说了。
贺重安听了心中越发沉重。
一个词可以概括老人家所说的一切：“活着。”
除却活着之外，什么都没有。
除却活着之外，什么都不敢奢望。
贺重安问完之后，让熊大力给了老人家一锭银子。五两。
五两银锭并不大，能够一手握住。
老人家双手死死攥着银子，恨不得将银子揉进自己的身体血脉里。
仿佛这不是银子，是他的命。
不，这五两银子，就是他的命。
有这一笔钱，家里孩子或许能多活几个，他能多活几年。怎么能说不是命啊？
贺重安心中沉重。
贺重安家产多少？他已经没有什么概念，煤业在郑九娘的经营下，百万家私是时候问题，甚至现在已经有了。只是贺重安没有注意到------他最近忙着内务府的事情。无心关住家里的情况。
低于五千两的钱，在贺重安看来就是小钱了。
对于五两，完全无感了。
一顿饭，或者随便赏人的钱而已。
只是看见老者如此激动，贺重安再次深刻认识到，社会贫富差距，已经到了天地悬殊的地步。
这很危险。
在回来的路上。
贺重安发现郑九娘闷闷不乐。“怎么了？”
“你与那老头说话的事情，我去里屋看了一下。我发现，里屋的女人都没有穿衣服。都钻在被窝里。那被子-----”
郑九娘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贺重安不用郑九娘说，就知道，一定是相当稀烂。一片乌黑。
一瞬间，贺重安知道了，为什么大白天，村子里几乎没有人出来。
穿衣服，这种最简单最理所当然的事情，居然做不到。
以此可见一斑，下面民生凋敝到了什么地步？
“希望仅仅是一个个例。”
如此，贺重安也不赶时间，反而利用这一段时间，充分在运河沿岸做了调研。
有些地方比这个村子好一些。
有些地方比这个村子还差。
贺重安心中越发充满了紧迫感。
有一种被猛兽追赶的感觉。
“时不我待-----”贺重安心中暗道：“这样下去，迟早要出大事的。”
看见下面如此情况，贺重安是非常想为这些人做些什么。
但贺重安理智告诉他：“不能。”
不是冷血无情，而是能力问题。
有多大能力，挑多大担子。贺重安现在固然位高权重，但如果贸然插手其他人的领域，会死的很惨的。
贺重安能做到，就是更加迅速的集聚力量，等待着一场大乱来临的事情。能做更多的事情。
如此，江南这一件事情，一定要做得漂漂亮亮，不仅仅为了贺重安自己。
也是为了天下百姓，等将来贺重安能有更大的权力，为天下百姓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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