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明楼的行动 2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
依萍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那颗糖的清甜在舌尖化开，却盖不住心底翻涌的慌乱。他的指尖带着灼人的温度，只是轻轻一触，便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去。
她猛地向后一缩，躲开了他的手。
“我自己来。”依萍的声音有些发紧，她一把夺过明楼手中的药碗，仰头便将剩下的药汁一饮而尽。
苦涩的味道再次席卷味蕾，她却像是感觉不到，只想用这种方式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明楼看着她一连串的动作，收回的手在半空中停顿片刻，然后不动声色地垂下。他看着她紧绷的侧脸，还有那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耳垂。
她……在躲着他。
这个认知让明楼的心底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挫败感。
他为她做的这一切，换来的不是亲近，而是更深的疏离。他以为自己的体贴入微足够明显，可到头来，她似乎只把这当成一种负担，一种偿还不了的人情。
“谢谢你的药，还有糖。”依萍放下空碗，刻意不去看他，重新拿起那本书，视线却无法聚焦在任何一个字上，“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这是逐客令。
明楼没有动。
房间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依萍能感觉到他的注视，那道视线沉甸甸的，落在她的身上，让她如坐针毡。
他到底想干什么？感谢她救了明台？这份感谢未免太过隆重，也太过……亲密。亲密到已经超越了同志和搭档的界限。
“依萍。”
最终，还是明楼先开了口。
“嗯？”依萍应了一声，依旧没有抬头。
“这几天在家里养伤，会不会觉得无聊？”
依萍有些意外他会问这个，她翻了一页书，含糊地答道：“还好，看看书时间就过去了。”
“光看这些闲书没什么用。”明楼站起身，走到书架前，仿佛在打量她的藏书，“你的基础不错，但对当下的经济形势了解还是太少。这对我们之后的工作，会是很大的局限。”
依萍的心提了起来。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要给她安排新的任务了？关于经济方面的？
她终于抬起头，看向他的背影。“你的意思是？”
明楼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德文原版《资本论》，转过身递给她。“从明天开始，我每天抽两个小时，给你讲讲经济学。”
依萍看着那本厚重的书，彻底懵了。
经济学？让她一个军统特工，去学经济学？
“这……没有必要吧。”她下意识地拒绝，“我对这些一窍不通，而且，我的任务……”
“正因为一窍不通，所以才要学。”明楼打断她，将书放在她的床头柜上，口吻不容置喙，“我们面对的敌人，不仅仅只有枪炮和屠刀。金融战，经济封锁，这些看不见的战场，同样致命。你必须学会看懂这些，才能在未来的行动中，真正帮到我。”
未来的行动。
帮到他。
这几个字，让依萍无法再拒绝。她一直以来，不就是为了这个目标在努力吗？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刀，能够与他并肩作战。
她只是觉得，明楼最近的行为，处处透着古怪。
“好。”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学。”
看到她答应，明楼似乎松了口气。他重新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但这次，隔开了一点距离。
“还有一件事。”他沉吟片刻，“汪曼春那边，已经开始动手了。她已经安排人去找郭骑云了。”
依萍的心猛地一沉。
“郭骑云被捕了？”
“还没。”明楼安抚道，“只是被盯上了。汪曼春查到他过去在军校的案底，正在派人去他苏州的老家调查。我明天会回一趟苏州，敲打一下那边的人。”
“那我呢？我需要做什么？”依萍立刻问。
“你什么都不用做。”明楼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养好伤，然后把这本书给我看完。”
依萍沉默了。她知道，这是他对她的保护。可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让她很不是滋味。
“明楼，”她看着他，“我不是温室里的花朵。”
“我知道。”明楼的回复很平静，“但有些事，必须由我来做。你待在明公馆，就是最安全的。汪曼春暂时不会轻易动你。”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早点休息。”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脚步，回头补充了一句：“明天上午九点，我来检查你的预习成果。”
说完，他便带上门出去了。
依萍坐在床上，看着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床头那本厚得能砸死人的德文书，只觉得一阵头痛。
这个男人，真是越来越让人搞不懂了。之前让她学外语，难道就是为了这一刻？
第二天一早，明诚来到餐厅时，就看到他大哥正坐在沙发上，一手端着咖啡，一手翻着一本德文经济学著作，神态专注。
“大哥，这么早就开始备课了？”明诚走过去，给自己倒了杯水，话里带着几分调侃。
明楼从书中抬起头，瞥了他一眼，你很闲？”
“不敢。”明诚立刻端正态度，“只是觉得稀奇。在法国大哥你给学生上课，讲的都是宏观经济、国际局势。现在倒好，为了给大嫂补课，连最基础的资本论都要从头讲起。这份耐心，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明楼没理会他的揶揄，“让你寄的东西，寄出去了吗？”
“寄出去了。”明诚的神色严肃起来，“大哥，你这么做，风险太大了。大嫂现在的身份毕竟……”
“她值得。”明楼合上书，打断了他。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明诚哑口无言。
他看着自己大哥脸上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忽然就明白了。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欣赏和培养了。
这分明就是，陷入爱情的男人，在为自己心爱的女人铺平未来的所有道路，哪怕这条路布满荆棘。
明诚在心底叹了口气。
大哥啊大哥，你这追人的方式，也太与众不同了。别人送花送首饰，你倒好，直接送一本《资本论》。
“大哥，恕我直言。”明诚还是没忍住，“你有没有觉得，你追求大嫂的方式……太严肃了点？”
“追求？”明楼皱起眉，似乎对这个词很是不解。
明诚简直要被他打败了，“难道不是吗？你又是喂药，又是讲课，无微不至，关怀备至。整个明公馆，除了大嫂自己，恐怕连阿香都看出来你在想什么了。”
明楼沉默了。
他自认为自己做得很明显。他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为她规划未来，给予她旁人没有的特权和关心。这难道还不够吗？
可看依萍昨晚那避之不及的反应，似乎……真的不够。
“她以为，我是在感谢她救了明台。”明楼的口气里，透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郁闷。
明诚差点笑出声。
敢情这位在官场、战场上算无遗策的明大长官，遇见依萍，就是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
“大哥，女人要的是风花雪月，是明确的心意。你跟她讲经济学，她当然以为你要给她安排新任务了。”明诚觉得，自己有必要点醒这位当局者迷的兄长，“你得让她知道，你对她的好，不是因为任务，不是因为同志情谊，更不是因为感谢。而是因为，你喜欢她，陆依萍这个人。”
“何况，之前为了安抚汪曼春，你不是还嘱咐我给她买首饰，怎么到了大嫂这，反倒忘了？”
明楼看着明诚，若有所思。
他似乎，真的需要换一种方式了。
上午九点，明楼准时敲响了依萍的房门。
依萍已经换下病号服，穿了一身素雅的家居旗袍，正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那本德文原著和一本笔记本。
“看来你准备得不错。”明楼走进来，很自然地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
“只是随便翻了翻。”依萍有些不自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讨论这种枯燥的学术问题，气氛怎么想怎么诡异。
明楼没有立刻开始讲课。他看着她，忽然问：“伤口还疼吗？”
“好多了。”
“药按时喝了？”
“喝了。”
“那就好。”明楼点点头，然后将她面前的书往自己这边拉了拉，翻到某一页。“我们今天，不讲商品价值，也不讲剩余价值。”
依萍一愣。“那讲什么？”
“我们来讲讲，投资和回报。”明楼的手指，点在书页的某个单词上，“比如，我个人对一项资产，进行了长期的、持续的投入。我为它付出了时间、精力，甚至冒着巨大的风险，为它扫清了所有潜在的威胁。”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头，直视着依萍的眼睛。
“我期待的，自然是它能给我带来对等，甚至是超额的回报。你觉得，这个逻辑，成立吗？”
依萍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说的，是经济学吗？为什么她觉得，他每一个字，都像在说别的事情。
“……成立。”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很好。”明楼的指尖在书页上轻轻敲击着，“但现在的问题是，这项资产，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身的价值，也没有意识到我对它的投入，是一种具有高度排他性的、不可复制的特殊投资。它甚至，把我的投资行为，误解为一种……普通的慈善捐赠。”
他的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很清晰，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依萍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开始发烫。她完全无法再把这当成一场单纯的经济学教学。
明楼是在暗示。
用一种独属于他的，复杂又隐晦的方式，在向她表达着什么。
“它……它可能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理解。”依萍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干涩。
“是吗？”明楼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的距离，“那你说，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它更快地明白我的意图？是该加大投入，还是……选择更直接的方式，向它展示我的所有权？”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带着淡淡的烟草和古龙水的味道，强势地包围了她。
依萍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看着他深不见底的双眸，那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却又让她心慌意乱的浓烈情绪。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突然被敲响。
“大哥，苏州那边来电话了，急事。”
是明诚的声音，打破了这几乎凝固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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