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9章【一念关山10】
出了南都,往北二百里,有座小城叫“枣花”。
小城不大,一条主街走到头,左手卖糖葫芦,右手卖豆腐脑,香味打架,谁也不让谁。
任如意牵着马,走在青石板路上,靴子底“哒哒”响。
她饿了,肚子比她先投降,“咕噜”一声,叫得比马还响。
路边摊的阿婆抬头笑:“姑娘,来碗豆腐脑?加辣子加香菜,热乎!”
任如意摸了摸口袋——她有钱,但不多;有身份,但不能说。
于是她要了一碗豆腐脑,多加辣,少加香菜,蹲在路边吃。
热辣滑进喉咙,她呼出一口气,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
旁边的小孩盯着她的剑看,奶声奶气:“姐姐,你这把剑好大,切西瓜一定很快!”
任如意被逗笑,夹起一筷子豆腐脑递过去:“尝尝?”
小孩摇头,继续看剑,眼睛亮得像星星。
阿婆打趣:“小姑娘,你这是去走亲戚,还是去打架?”
任如意想了想,答:“先去打架,打完再回家吃豆腐脑。”
阿婆哈哈大笑,给她多添了半勺辣子:“那打完再来,阿婆请你!”
风怀瑾坐在对面茶棚,端着粗瓷杯,像捧着宝贝。
他白发乱糟糟,琵琶骨还疼,但精神头不错,看任如意蹲路边吃辣豆腐脑,笑得见牙不见眼。
“小友,你以前也这么蹲着吃?”
任如意吸溜一口,辣得直吸气:“以前蹲雪地里吃雪,现在能蹲热地上吃豆腐,知足了。”
风怀瑾被噎住,半晌才道:“老夫当年金殿面圣,也没你这么洒脱。”
任如意抬眼,语气认真:“金殿没辣子。”
吃完豆腐脑,得干正事。
城里最大的客栈叫“枣花驿”,门口挂两盏红灯笼,风一吹晃啊晃,像两个大番茄。
客栈里热闹得很,跑堂的小哥肩搭毛巾,嗓门赛唱戏:“客官里面请——热汤热水热炕头!”
任如意把马交给伙计,要了两间上房,一间给风怀瑾,一间自己住。
掌柜的看她带剑,小心翼翼:“姑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也给马住,要最好的草料,它胃口大。”
掌柜的赔笑:“好嘞,豆饼加鸡蛋,保证比您吃得好!”
任如意满意点头,顺手把剑往柜台一放,“照月”寒光闪得掌柜一哆嗦,立马多送一壶热茶。
洗漱完,天已擦黑。
任如意换上便装,青布衣衫,头发束成马尾,看着像个普通江湖姑娘,除了眼神太亮。
她下楼吃饭,大堂里说书先生正在拍案:“上回说到,朱衣卫一把大火烧了大牢,女将军单剑劫狱,火光里白旗一举,雀鸟冲天!”
满堂喝彩,筷子敲碗叮当作响。
任如意端着饭碗,蹲在角落听,听到“雀鸟冲天”时,低头扒饭,耳根有点热。
原来市井口耳,已把莜莜传成了“火里飞出的雀仙”。
她忽然有点骄傲,又有点难过,努力把饭扒完,觉得不能浪费粮食——
这是莜莜用命换来的太平,她得替那丫头多吃两碗。
夜里,起了风,窗棂“吱呀”晃。
任如意盘膝坐在床上,擦剑。
银铃在剑穗末端晃,叮叮当当,像小孩玩摇鼓。
她一边擦,一边跟铃说话:“再过两座城,就到朱衣卫老巢,你怕不怕?”
铃不会回答,只会响。
她自顾自点头:“嗯,不怕就好,我也不怕。”
门外忽传脚步声,轻得像猫。
任如意手指一弹,烛火骤灭,人已到门边,剑尖贴地。
“谁?”
“客官,是小店送洗脚水!”
是小二的声音,却带着颤。
任如意眯眼,拉开门缝——
小二端着木盆,盆沿抖得哗哗响,水里映出一截黄玉色,是面具边缘。
她叹了口气,接过盆:“辛苦了,回去睡吧。”
小二如蒙大赦,拔腿就跑。
任如意把水倒进窗外,盆里留下一张折得极细的纸条——
“明日卯时,南市豆腐坊,有人请你吃豆花,不来,就毒死全城。”
落款:玄蜂。
她撇撇嘴,把纸条凑烛火点着,看火苗窜起,照亮银铃。
“豆花?”
“行,我正好还没吃饱。”
第二日,卯时。
南市豆腐坊,炊烟袅袅,豆香四溢。
任如意空手而来,头发还湿着,显然刚洗漱。
坊前摆着一张小木桌,桌后坐着个青衣书生,眉目清秀,左眸却蒙灰翳,正是玄狐。
他面前两碗豆花,一碗加糖,一碗加辣,殷勤招呼:“任姑娘,早。”
任如意坐下,把两碗都拉到自己面前:“我全要,你看着。”
玄狐失笑,也不恼,撑着下巴看她吃,像看稀奇动物。
“辣的不咸,甜的不腻,不错吧?”
“凑合。”
任如意吃得额头冒汗,抬头,“毒呢?”
玄狐指了指豆花底下:“压在碗底,没化,放心吃。”
“为什么不下?”
“我想看看你吃豆花的样子。”
他答得理所当然,甚至有点温柔,“死人吃不了豆花,太可惜。”
任如意把最后一口咽完,擦嘴:“看够了?”
“够了。”
“那轮到我看。”
她手腕一转,照月剑尖已抵住玄狐咽喉,“看你流血。”
然而玄狐不躲,反而伸手,从袖中掏出一只小小布包,放在桌上。
布层展开,里面是一枚被火烤得半融的银铃,和她剑穗上那只,一模一样。
“我那只,在井里。”任如意挑眉。
“我捞起来了。”玄狐轻声,“井水冷,铃在哭。”
任如意指尖微颤,剑尖却未移:“少装神弄鬼。”
玄狐抬眼,灰翳眸里映出火光:“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说。”
“你带我进朱衣卫内廷,我帮你杀邓恢。”
任如意愣住,随即冷笑:“你疯了?我凭什么信你?”
“凭我也想让零号活过来。”
他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点孩子气的执拗,“她救过我,我得还命。”
任如意盯了他很久,剑尖慢慢放下。
“好,带你。敢耍花样,先割你喉,再喂狗。”
玄狐弯眸,笑得像月:“成交。”
他伸手,把那只银铃递过去,“铃还你,双铃合璧,好运加倍。”
任如意接过,掂了掂,随手系在腰间,和原来那只撞在一起,叮叮当当,像两个小孩打闹。
回客栈路上,日头已高。
街角阿婆还在卖豆腐脑,见她来,热情招呼:“姑娘,打完架啦?”
任如意笑:“还没,快了。”
阿婆给她盛了满满一碗,撒双倍辣子:“那就吃完再打,吃饱了才有力气!”
她蹲在街边,大口大口吃完,辣得直吸气,却觉得这是世上最好吃的豆腐脑。
客房窗棂后,风怀瑾捋着胡子,看任如意捧着碗一路小跑,笑得见牙不见眼。
“年轻真好,”老人喃喃,“能吃能喝,还能爱。”
他低头,继续磨那枚从蚁窟带出的铜钥,钥匙尖被磨得发亮,像一柄小小的剑。
“快了,”老人对钥匙说,“再磨一磨,就能开那扇‘人心’的门。”
窗外,任如意正跟阿婆道别,阳光落在她身上,也落在腰间双铃,铃声清脆,像谁在火里轻轻笑。
远处,高塔檐角,风铃无风自动。
邓恢立于栏边,手负背后,指间捏着半枚焦黑骨片,骨上隐现雀痕。
他望向小城方向,似听见铃声,低笑出声:
“双铃合璧?有趣。”
男人抬手,将骨片抛向空中,灰鸽振翅接住,飞向远方。
“去吧,告诉玄狐——”
“游戏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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