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千二百五十一章 一道光

大地裂开成无数狰狞的沟壑，混沌余波将苍穹染成灰白。

诸天皆寂。

陆凡倒在唐浣溪怀中，没有呼吸，没有脉动，连混沌青莲的光都彻底熄灭。

他曾照亮诸天的那双眼睛，此刻失却神采，如同一盏油尽灯灭的古灯。

“凡哥……凡哥……”

唐浣溪声音颤抖，指尖紧紧压在他的眉心。

那里曾有青莲盛放，如今只剩一片黯淡的裂痕。

十八守碑人遥遥看着，没有一人说话。

他们知道——陆凡魂散，是斩出八重开天的必然代价。

妙音仙子悲声佛号：“阿弥陀佛……混沌之子，已以身祭道。”

但下一刻——

唐浣溪缓缓抬起头。

泪痕未干，却忽然绽出一种让所有强者都心悸的光。

如同黑暗中突然燃起的一盏神灯。

她将陆凡的身体放在怀中，十指缓缓掐诀。

“心为灯，魂为舟，以道为桥，以情为引。

混沌可散，我便追。

天命可断，我便续。”

她轻声念诵，每一个字都带着生死决断的力量。

——轰。

她的眉心骤然裂开一道缝，青莲印记强行绽放。

由青莲神女遗留的本源，在她体内如星河倒卷，疯狂燃烧！

璇玑子面色狂变：“她要强行炼开魂河？！这……这会死的！”

敖战嘶吼：“浣溪丫头！你别干傻事——！！”

但唐浣溪已完全听不见了。

她抱紧陆凡的身体，俯身贴在他的胸口，声音轻得像是哄婴儿：

“凡哥，不怕……你说过，让我把你捞回来。

我不会……让你骗我。”

青莲光辉如潮水般扩散。

她的身体同样开始变得透明，像是在主动将灵魂剥离。

“浣溪！！！”天机阁主失声大吼，“你若踏入魂河，会被因果撕碎！”

唐浣溪轻轻一笑：“如果他在那里面，我为何不追？”

那笑容干净、绝决，带着一种让诸天动容的美。

下一刻——

她抱着陆凡，一同化作光雨，坠入脚下裂开的虚空深渊。

……

她的身影坠落，带着陆凡僵冷的躯体，一同沉入那道深不见底的裂缝。

随着跌入深渊，一切光明都在远离。

天地的声音、诸天的呼喊、守碑人的惊吼……统统被留在无边上界。

这里没有风，没有光，也没有方向。

只有——

死寂。

仿佛所有声音，都在进入此处之前，被抽空、被抹去。

不知过了多久。

“……这里，就是魂河的入口吗？”

唐浣溪睁开眼。

无尽黑暗如潮水般缓缓流动，在她脚下、身侧、头顶，形成一条无边无际、完全无法看清尽头的“暗之大河”。

每一寸黑潮之下，都潜伏着无数断裂的魂影、迷失的意念、未散的执念。

它们像低声吟诵，又像在哭泣。

陆凡的身体——已经不见了。

摔入魂河入口的瞬间，他的肉身被彻底剥离，只剩最后一丝极度微弱的“混沌魂光”。

若不是她魂牵意动，这缕魂光早已被黑潮吞尽。

“凡哥……”她轻声唤道。

声音刚落，一阵冰冷如刀的痛从丹田一路窜上喉咙。

她低头——

魂体裂开了一道细细的光痕。

魂河的力量，在割她。

按魂河法则——

凡活者入此地，皆当被“因果”磨碎。

她却硬是咬紧牙，坚持站稳。

“凡哥，我来接你。

你说过，我要把你捞回来。”

她缓缓踏出第一步。

——哗。

黑潮立刻扑来，像万条毒蛇，在她腿边缠绕、拉扯、撕扯她的魂体。

因果锁链从空无中显露，一条条刮过她的肩、腰、背。

每刮过一次，灵魂便裂开一道口子。

“……痛吗？”

她低声呢喃，轻轻擦去嘴角溢出的光。

“痛也没关系。

你比我痛得多。”

她继续向前。

第二步。

第三步。

魂河深处开始出现光影，那是漫天破碎的幻象在魂潮上翻卷：

有人哭泣、有人咆哮、有人狂笑、有人乞求原谅。

那些是亡魂的记忆，也是被九幽吞噬的世界碎片。

它们看到她——

“她……追进来了……”

“活人……不要……”

“走……快走……”

“会被……抹掉的……”

无数残魂在她耳边发出支离破碎的警告。

她没有停。

她的魂体被锁链划开更多裂痕，碎片化成微光飘散。

但青莲神女遗留的力量从她体内一寸寸修补，让她没有立刻崩解。

可修补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她行走的速度——

每往前一步，她的魂体便更虚弱一分。

但她的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

突然——

前方黑潮深处，一点微弱的光……闪了一下。

唐浣溪屏住呼吸。

那一瞬，她不需要任何言语、不需要任何确认。

她仅凭心跳，就知道：

——那是陆凡。

她奔了过去。

越接近，那点魂光便越微弱，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更恐怖的是，魂河越深，因果锁链越粗，那些锁链像张牙舞爪的巨兽，每一次抽击都能把她的魂体劈裂开半边。

一道锁链狠狠抽在她背上。

噗——！

她整条魂体被抽得几乎断裂，半个身体变得虚透明灭。

她跪下，剧烈喘息。

眼前的陆凡魂光，只剩最后一丝。

若她现在停下，只需三息，陆凡便会彻底消散。

如果她继续前进……

她自己可能比他更快散掉。

她看着陆凡微弱的光，突然笑了。

“凡哥，你以前说得对。”

她用尽全力撑起快要碎掉的魂体，继续爬。

“你走的路，我从来没有真正替你走过。”

“这一次——

就让我陪你走完。”

她拖着裂纹遍布的魂体，向陆凡的魂光伸出手。

光，越来越弱。

河水越来越冷。

锁链越来越锋利。

她终于触碰到那一丝魂光的一瞬——

呼！

陆凡的魂光猛地收缩，似乎下意识要逃开。

甚至连魂光都在本能地拒绝：“危险……快走……”

唐浣溪却猛地抱住那道微弱光团。

“害怕吗？”

她轻轻贴上陆凡的魂光，将它整个拥入怀中。

“别怕。

这一次，换我带你走。”

陆凡的魂光微微颤了一下，像是在回应。

就在这一刹那——

魂河深处轰然震动。

一道比天还高、比海还深的“因果风暴”从远处席卷而来。

那是魂河深部的守卫力量。

只要触碰到它——

不管是陆凡还是她，都将瞬间消散。

唐浣溪抱紧陆凡的魂光，闭上眼，低声道：

“凡哥，我们回家。”

青莲印记在她眉心缓缓亮起。

莲瓣展开。

光芒如一朵缓慢开放的花——

在无边黑暗中，撑起了一道小小的、温柔的光壁。

魂河风暴撞来。

整个魂海轰然爆裂。

但那一盏小光，却奇迹般没有被吹灭。

反而……在黑暗中越烧越旺。

二人的魂体，在风暴中紧紧相拥，如两点倔强的小火苗，抵抗整个天地的黑暗。

渐渐的——

唐浣溪发现，他们的魂体开始一点点重合、融合。

陆凡残存的魂光，借着她的青莲光，重新聚拢成形。

而她的魂体，也在这种融合里，从支离破碎，被一点点“填满”。

直到——

黑暗终于开始褪去。

魂河的怒潮被逼退。

碎裂的因果锁链停止摆动。

世界再次恢复寂静。

唐浣溪睁开眼。

她怀里，是陆凡。

但不是肉体——

是一个清晰、完整、但极其虚弱的“魂身”。

陆凡慢慢抬起头。

他的声音沙哑、虚弱，但温柔：

“……浣溪。”

唐浣溪眼眶一热。

陆凡抬起手，轻触她的脸颊：

“你……真的来了。”

唐浣溪紧紧抱住他。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

就在两人灵魂重聚的这一刻——

魂河的尽头，出现了一道光。

温柔，却浩瀚。

寂静，却包容万物。

像是在向他们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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