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4章 恶疫
【时间】:1956年秋,上午
【地点】:鹰酱,华盛顿特区,五角大楼“战争室”
“荒谬!这是谋杀!是叛国!”
一位满头银发的陆军中将猛地拍案而起,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了会议桌对面的墙上。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指着艾伦·杜勒斯的手指在不住地颤抖。
“那不是小白鼠!那是三万个活生生的鹰酱公民!是纳税人的儿子、丈夫和父亲!你让我们怎么做?在他们的水里下毒?然后看着他们变成那种……那种吃人的怪物?!”
中将的声音在隔音良好的会议室里回荡,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破音。
艾伦·杜勒斯依旧坐在那把高背皮椅上,手里把玩着那个精致的纯银打火机,“咔哒、咔哒”的开合声成了此刻房间里唯一的节奏。
他没有看那位愤怒的中将,而是转头看向了主位上那个一直沉默不语、正用手帕不断擦拭额头冷汗的国务卿。
“谋杀?不,将军。你用词不当。”
杜勒斯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讨论明天的天气,没有些许波澜。
“如果不这么做。按照现在的局势,这三万人能坚持多久?一周?还是半个月?”
“等古巴人的重炮推上来,或者那个该死的‘天罚’再亮一次。他们会死。会毫无价值地变成烂泥和灰烬。”
“到时候,你怎么跟国内解释?说我们在拥有绝对优势兵力的情况下,被一群泥腿子全歼了?说我们的第六舰队连靠岸撤人都做不到?”
他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光。
“我们现在给他们的,是一个机会。一个哪怕是死,也能拉着敌人一起下地狱的机会。”
“而且……”
杜勒斯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如果古巴变成了一座死岛。一座到处都是食尸鬼、连只鸟都飞不过去的死亡禁区。那么,龙国人就算拿下了它,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得到不了一个前哨基地,只能得到一个巨大的生化隔离区。”
“这才是我们要的战略缓冲。”
“可是……”另一位负责后勤的将军犹豫着开口,声音干涩,“这怎么保密?三万人……如果消息泄露出去,我们所有人都得上绞刑架。”
“泄露?”
杜勒斯轻笑了一声,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
“谁会泄露?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至于那三万人……官方通报很简单:古巴爆发了某种不知名的热带烈性传染病。为了防止疫情扩散到本土,我们不得不……忍痛封锁该区域。”
“我们会把他们塑造成英雄。为了保护祖国而牺牲在抗疫前线的英雄。国旗会降半旗,抚恤金会发足。他们的家人会以他们为荣。”
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那是一种名为“良知”的东西正在被“利益”一点点绞杀的窒息感。
每个人都在低头看着面前的文件,或者是盯着自己的鞋尖,没有人敢去接杜勒斯的话茬。
杜勒斯看出了他们的动摇。
他知道,还需要最后一根稻草。
他慢条斯理地从那个黑色的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叠空白的信纸,以及几支昂贵的派克金笔,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中央。
“当然。我也理解各位的顾虑。”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柔和了一些,带着一种魔鬼般的诱惑力。
“毕竟,在座的各位,有不少老部下、老战友,甚至……家族的晚辈,正在那片海滩上受苦。”
“为了保证这次‘特殊行动’的指挥链顺畅,我们需要剔除一些……不必要的杂音。保留一些未来的火种。”
他将那叠信纸往前推了推。
“运输机编队将在三天后起飞。去程运送物资,回程……是空的。”
“如果各位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人,需要回来‘述职’,或者是因为‘身体原因’需要后送治疗。”
“现在,就把名字写下来。”
“我保证。在‘物资’分发下去之前。这架飞机,会载着名单上的人,平平安安地降落在佛罗里达的阳光下。”
“限额……五百人。”
“嗡——”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紧接着又像是煮沸的开水一样翻腾起来。
那些原本还一脸义愤填膺、满口道德仁义的将军们,眼神变了。
那种对于三万名士兵生命的“大义”,在这一刻,在这个能够保全自己私利、救回自己亲儿子的机会面前,瞬间崩塌得连渣都不剩。
那个最先拍桌子的中将,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他颤抖着伸出手,拿起了那支金笔。
“我……我的副官。他……他胃病犯了。很严重。”
他低声嘟囔着,像是在说服自己,飞快地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名字——那是他的私生子。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我的侄子,他在参谋部……我们需要人回来整理战报。”
“三团的团长,他是个人才,不能死在那……”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此起彼伏。像是一群贪婪的蚕,在啃食着桑叶。
杜勒斯靠在椅背上,看着眼前这一幕丑陋的闹剧,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
他知道。
从这一刻起。
那三万名士兵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
……
【时间】:三天后,黄昏
*地点】:古巴北部,“胜利滩头”美军主营地
海风依旧带着那种散不去的咸腥味和尸臭味。
但今天,营地里的气氛却变得格外不同。
原本死气沉沉、甚至有些士兵已经开始因为绝望而想要哗变的营区,此刻却充满了久违的欢呼声和口哨声。
“看!快看天上!”
二等兵米勒扔掉了手里那把用来挖螃蟹充饥的工兵铲,指着北方的天空,兴奋地大喊。
夕阳的余晖中。
一支庞大的运输机编队,像是一群归巢的巨鸟,正压低了高度,轰鸣着掠过海面。
机翼上那白色的五角星徽章,在这一刻显得如此亲切和神圣。
“是补给!是我们的飞机!”
“上帝啊!这群官老爷终于想起我们了!”
无数衣衫褴褛、胡子拉碴的士兵从散兵坑里、从防炮洞里钻了出来,挥舞着手里的帽子和破布,向着天空疯狂地嘶吼着、跳跃着。
巨大的降落伞花在空中绽放。
一个个沉重的木箱和铁桶,像是下雨一样落在了预定的空投区域。
还没等箱子落地,饥渴难耐的士兵们就已经蜂拥而上。
“砰!咔嚓!”
撬棍撬开了木箱的盖子。
金黄色的稻草被扒开。露出了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的、印着红色商标的可口可乐。
还有那种用油纸包裹着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午餐肉罐头,甚至是整箱整箱的威士忌和香烟。
“肉!是肉!”
一个士兵抓起一罐午餐肉,连拉环都来不及拉,直接用牙齿咬开了铁皮,不顾锋利的边缘割破嘴唇,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里面咸香的肉糜,眼泪混合着油水流了满脸。
而更让他们疯狂的,是那一桶桶被漆成蓝色的、标注着“饮用水”的大铁桶。
在这个淡水处理厂已经被古巴游击队炸毁、每天只能靠少量的雨水和苦涩的过滤水度日的营地里,清洁的淡水比黄金还要珍贵。
“水来了!大家都排队!都有份!”
军需官们站在高高的卡车顶上,大声地维持着秩序。但他们的眼神里,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怜悯和躲闪。
米勒抢到了半瓶威士忌和两罐牛肉。他像个守财奴一样把东西塞进怀里,挤出了人群,跑回了自己的散兵坑。
“嘿!科瓦尔斯基军士长!你看我搞到了什么!”
他献宝似的把东西掏出来,递给那个正坐在一块石头上默默抽着烟的老兵。
“那些当官的说,这是国内给我们的慰问品!说是为了表彰我们坚守阵地的英勇行为!”
米勒拧开威士忌,猛灌了一口,那种辛辣的液体让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
“我就知道!国家不会抛弃我们的!你看,这么多好东西……说不定下一批飞机就是来接我们回家的!”
科瓦尔斯基没有接酒瓶。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处那条简易的野战跑道。
那里,几架已经卸完了货的C-47运输机并没有立刻起飞。而是在等待着什么。
一群穿着干净军装、手里提着精致皮箱的军官,正在宪兵的护送下,低着头,行色匆匆地登上了飞机。
“回家?”
科瓦尔斯基冷笑了一声,把烟头扔在地上,用满是泥垢的军靴狠狠碾灭。
“是啊。有人要回家了。”
“但不是我们。”
“你看那边。”他指了指那架正在缓缓关闭舱门的飞机,“第一团的团长,参谋部的那个小白脸,还有那个整天只会吹牛逼的后勤主任……”
“他们走了。”
“连他们的那条宠物狗都带走了。”
米勒愣住了。他顺着军士长的手指看去。
正好看到那个平时对他们颐指气使的少校,正一脸惊恐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营地,然后像是躲避瘟疫一样,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机舱。
“那……那是为什么?”
米勒的酒醒了一半,一种莫名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们为什么走?那我们呢?”
“我们?”
科瓦尔斯基捡起地上的那罐牛肉,看着上面那鲜艳的包装纸,眼神里满是绝望的嘲讽。
“我们留下来吃大餐。”
“小子,记住我的话。”
“当那些从不拿正眼看你的大人物,突然开始对你大方,给你吃肉,给你喝酒的时候。”
“那通常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你要上路了。”
……
夜幕降临。
海滩上燃起了无数堆巨大的篝火。
不知情的士兵们正在狂欢。
压抑了许久的恐惧和绝望,在酒精和饱腹感的刺激下,转化成了一种近乎癫狂的快乐。
他们围着火堆跳舞,唱着家乡的民谣,大口吃着烤得滋滋冒油的牛排,举着铁皮杯子,畅饮着那些从蓝色铁桶里分发出来的甘甜清水。
“为了美利坚!”
“为了回家!”
“干杯!”
欢呼声此起彼伏,盖过了海浪的声音,也盖过了远处跑道上,那几架运输机起飞时的轰鸣声。
没有人注意到,那几架飞机飞得是那么急,像是逃离地狱的恶鬼。
也没有人注意到。
那些装水的蓝色铁桶底部,沉淀着一层极薄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绿色粉末。
随着水流的晃动,它们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每一滴水中,进入了每一个欢笑士兵的喉咙,流进了他们的血液,钻进了他们的骨髓。
米勒喝了很多酒,也喝了很多水。
那一晚,他睡得很沉。
他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野兽,在无尽的荒原上奔跑。他的牙齿变得很长,爪子很锋利。他觉得很饿,非常饿。
然后,他在梦里看到了一块巨大的、鲜活的肉。
他扑了上去,大口大口地撕咬。那肉的味道是那么鲜美,那么令人满足。
直到他听到那块肉发出了一声惨叫。
那声音……有点像科瓦尔斯基军士长。
……
……
【时间】:三天后,清晨
【地点】:“胜利滩头”美军主营地
太阳照常升起。
但营地里却不再有起床号的声音。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声。
“水……水……”
米勒是被渴醒的。
那种渴,不是普通的口渴。
而是一种仿佛全身的水分都被抽干了,喉咙里塞满了一把烧红的沙子的剧痛。
他挣扎着从散兵坑里爬起来。
感觉浑身发烫,像是发了高烧。皮肤上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瘙痒。
“该死……昨晚喝假酒了吗……”
他嘟囔着,伸手去抓挠脖子。
“滋啦。”
一声轻微的裂帛声。
米勒愣住了。他看着自己的手。
指甲缝里,塞满了一层灰白色的东西。
那是……皮。
他脖子上的一大块皮肤,竟然像是一张湿透了的纸一样,被他轻轻松松地抓了下来。
露出了下面鲜红色的、还在跳动的肌肉纤维。
没有血流出来。
只有一种透明的粘液。
“啊……啊!!!”
他惊恐地尖叫起来。
但发出的声音却是一阵嘶哑的“荷荷”声,声带像是已经烂掉了。
他慌乱地抬起头,看向四周。
整个营地,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麻风病院。
无数个士兵正摇摇晃晃地从帐篷里走出来。
他们的样子都和他一样。
有的头发已经掉光了,露出了布满青筋的头皮。
有的在拼命抓挠着自己的脸,把脸皮扯下来,露出下面森白的牙床。
他们的眼睛里,原本属于人类的理智光芒正在迅速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浑浊黄色,充满了原始饥饿感的兽性。
“饿……”
旁边的一个帐篷里,爬出来一个身影。
是科瓦尔斯基军士长。
但此刻,这位受人尊敬的老兵已经完全变了样。
他的身体像是充了气一样膨胀了一圈,军装被撑得支离破碎。
他的手指甲变得又黑又长,弯曲如钩。
他正盯着米勒。
或者说,盯着米勒露出来的那块鲜红的脖子肉。
嘴里的口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淌。
“肉……”
科瓦尔斯基发出了一声闷哼,四肢着地,像是一只巨大的蜥蜴,猛地向米勒扑了过来。
“不……不!军士长!是我啊!我是米勒!”
米勒想要后退,想要拿枪。
但他发现自己的手也在发抖,指骨正在发出咔咔的响声,变得越来越长,越来越硬。
一种无法抗拒的、想要撕碎眼前一切活物的冲动,正在他的脑海里疯狂滋长,淹没了最后的恐惧。
在这片被世界遗忘的海滩上。
三万个被背叛的灵魂。
正在完成最后的蜕变。
而这一天。
仅仅是地狱降临的开始。
(https://www.dindian55.com/html/4138/4138504/41846576.html)
1秒记住顶点小说网:www.dindian55.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dindian5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