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5章 不退
【时间】：1956年秋，变异全面爆发后的次日午后
【地点】：古巴， 圣玛丽亚镇
阳光透过茂密的雨林树冠，斑驳地洒在潮湿的地面上。
偶尔有几声不知名的鸟叫划破寂静，听起来和平时的午后没什么两样。
“咔哒”。
卡斯特罗正在擦他那把心爱的M1911手枪。
虽然那一夜的战斗证明了在那种怪物的角质层面前，这把老枪连挠痒痒都算不上，但这机械拆装的声音似乎能让他那根绷紧的神经稍微放松那么一点。
他赤膊着上身，肩膀和腰侧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有的地方还渗出点点血迹。
旁边的行军床上，切·格瓦拉正在昏睡。他的呼吸有些沉重，那是肺部受创后的后遗症。
左臂打着石膏，吊在脖子上。
即使是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依然紧锁着，右手时不时地在空中虚抓一下，像是还握着那台“破军”的操纵杆。
“指挥官……我们剩下的那种高爆穿甲弹不多了。”
后勤主管老何塞蹲在地上，正在清点着为数不多的几个绿色弹药箱，声音压得很低。
“如果那种怪物再来一次，哪怕只是三五只……我们这点家当撑不过两分钟。”
卡斯特罗把枪管对准光亮检查了一下膛线。
“那就把诡雷埋得更密一点。龙国给的那些阔剑地雷不是还有两箱吗？全都布在山口。”
“已经布下去了。但是……”
“啊！！！不可能！這不是真的！！”
一声极度惊恐、因为过度用力而破了音的尖叫声，毫无征兆地从洞口外炸响。
那种声音不像是在报警，更像是一个人突然看到了某种让他精神崩溃的幻象。
切·格瓦拉猛地睁开了眼睛。那种常年游击战养成的本能让他瞬间清醒，右手直接摸向了枕头底下的匕首，却因为身体的虚弱差点从床上翻下来。
“怎么回事？！”
卡斯特罗也没顾得上穿衣服，甚至枪都还没组装好就提着那个只有握把的下机匣冲了出去。
洞口外。
原本守在门口的两个警卫正呆呆地立在那里，手里的枪口低垂，眼神空洞。
而那个发出尖叫的传令兵小伙子——那是卡斯特罗老家隔壁村的孩子，平时最机灵沉稳的一个——此刻正跪在地上，双手捧着那个从龙国援助的平板电脑，全身像是打摆子一样剧烈颤抖。
呕吐物在他的脚边积了一摊，但他似乎完全没意识到。
“安东尼奥！站起来！像个军人一样！”
卡斯特罗大步走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想把他提起来，但发现这小子的腿完全软了，像是一滩烂泥。
“看……看……”
传令兵的喉咙里发出那种风箱一样的喘息声，他甚至不敢再看一眼屏幕，只是死命地把它往卡斯特罗手里塞。
“那不是人……那是恶魔……是恶魔啊……”
卡斯特罗皱了皱眉。他有些狐疑地接过那个屏幕。
切·格瓦拉也披着一件外套，苍白着脸走了过来，凑到了旁边。
屏幕上，是清晰的无人机俯瞰画面。
右上角的GPS定位显示，这里是“圣玛丽亚镇”。
那个离美军海滩大营只有五公里不到，以盛产朗姆酒和渔业闻名的宁静小镇。
卡斯特罗记得这里。
三个月前他还带着人去那里的教堂发过一次传单，镇上的老神父还请他喝过自酿的葡萄酒。
但现在。
画面里的街道变成了红色。
不是那种被晚霞染红的红，而是那种刺眼的、流动的鲜红。
无数个……灰白色的、没有穿衣服或者只是挂着几条破布的身影，正在街道上奔跑。
它们的姿势极为怪异，四肢着地，脊椎弯曲，像是一群从下水道里爬出来的巨型无毛老鼠。
但那奔跑的速度，快得连镜头都有点捕捉不清。
“放大。”卡斯特罗的声音有些发飘。
画面拉近。到了小镇的集市广场。
一群灰白色的怪物，正围在那个还没来得及收摊的水果摊前。
那里被围住的，是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妇人，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看起来不到三岁的孩子。
妇人在尖叫，在挥舞着手里的一把切木瓜的刀。
领头的那只怪物直起了身子。
它的脸上……卡斯特罗死死地盯着那张脸。
那个怪物的脖子上，还挂着半块像是狗牌一样的金属片。
那张脸虽然有些别样变形，皮肤呈灰败色且大块脱落，但那依稀的轮廓……分明是五天前他通过望远镜观察过的、负责在那一带巡逻的美军少尉！
但下一秒。
那只“少尉”，或者说曾经是少尉的东西，张开了那个嘴角已经裂到耳根、没有嘴唇的大嘴。
它没有去抢刀。
它直接……
卡斯特罗猛地闭了一下眼睛，脖子上的青筋因为极度的用力而跳动了一下。
屏幕上，那只怪物的爪子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妇人的胸膛，把她整个人像是布娃娃一样举了起来。
然后在那个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中——
一口咬在了妇人的脖子上。
那种撕扯的动作，那种仰头吞咽时脖子肌肉的蠕动。
以及……周围那些原本在美军编制里是列兵、是一等兵、是中士的“人们”，一拥而上的分食场面。
“啪。”
切·格瓦拉手里的半截雪茄掉在了地上。
他没有弯腰去捡。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的边缘，那里，越来越多的这种怪物正从那个海滩的方向，越过围墙，漫过田野，像是一道无可阻挡的灰白色海啸，吞没着沿途的一切生灵。
牛、羊、狗……和人。
没有任何分别。
在这些变异体的眼睛里，这一切都仅仅被标记为“肉”。
“那是……鹰酱人？”切的声音沙哑得可怕，那是声带在极度颤栗下的本能反应，“他们穿的那个是……作训服的碎片？”
“是。”
传令兵抬起一张泪流满面的脸，哭喊着。
“半小时前……无人机在海滩大营侦查。营地里空了。里面……里面到处都是人皮。就是那种……那种蜕下来的整张的皮。”
“然后这群东西就冲出来了。它们……它们甚至不抢武器，它们只吃人！”
“畜生……”
卡斯特罗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那不是在骂那些怪物。
而是在骂制造出这地狱场景的那个人。
他猛地转过身，一拳砸在身边的岩壁上，坚硬的石头边缘把他手上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瞬间渗透了绷带，但他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
“他们怎么敢……”
卡斯特罗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像是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
“对平民动手也就算了。这群昂撒匪帮向来没底线。但是……”
“三万人啊！”他怒吼道，“那是三万个他们自己的士兵！是活人！他们居然……为了赢，把自己的士兵变成了吃人的丧尸？！”
“这不是战争。”
切·格瓦拉深吸了一口气，他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个地狱般的屏幕。他的脸色铁青，但眼神正一点点变得比冰还要冷。
“菲德尔。从他们把那个叫阿特拉斯的东西扔下来的那一刻起。这就是一场灭绝行动。”
“那些鹰酱政客根本没打算留活口。无论是我们，还是那些士兵。”
切扶着岩壁，指了指地图上那个正在迅速扩散的红色污染区。
“看这个速度。”
“圣玛丽亚镇只是个开始。按照无人机测算出的奔跑速度……两小时内，这股尸潮就会到达最近的工业重镇——巴亚莫。”
“那里有八万人口。”
切转过头，看着卡斯特罗。
“如果让这三万只不知疲倦、哪怕中枪都不会停下的怪物进了城。”
“整个古巴东部……三天内就会变成死地。”
山风忽然变得很大，吹得洞口那些挂着的伪装网哗啦哗啦作响。
整个营地此刻已经全乱了。更多的游击队员看到了这令人绝望的转播画面，恐慌正在人群中像是瘟疫一样蔓延。
“我们得走。”
一个参谋跑了过来，脸上毫无血色。
“指挥官！这里守不住的！我們还有机甲，可以带精锐部队从南面的秘密小路撤进更深的山区。那些怪物没有脑子，应该不会追那么远。我们可以——”
“砰！”
一声枪响。
参谋的声音戛然而止。
并不是有人开枪打了他。
而是卡斯特罗对着天空，清空了他那把还没装好的手枪里的弹夹——仅有的那一发已上膛的子弹。
他把那把滚烫的枪扔给警卫。
然后缓缓地，挺直了那个因为受伤而有些佝偻的腰杆。
即使还缠着绷带，即使还在流血。
但那一刻，那个在马埃斯特腊山上让整个美洲都为之侧目的古巴雄狮，又回来了。
“撤？往哪撤？”
他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一种金属质感。
他环视着周围那一张张惊恐万分的脸。
“我们撤到山里。看着下面的巴亚莫人被吃光？看着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姐妹，变成那种东西嘴里的肉？！”
“然后呢？等着它们吃完了城里的人，进化得更强，再上来把我们像是掏耗子一样掏出来？！”
“别忘了！我们叫什么！”
“我们是游击队。但我们首先是古巴人的儿子！”
卡斯特罗走过去，一把扯下了刚才还在颤抖的传令兵脖子上的武装带，三两下给自己没装好的手枪机匣绑上一把从地上捡来的刺刀。
“吹集结号！”
“把那两箱我们珍藏的龙国阔剑地雷，全给我搬出来！还有那些燃烧瓶！有多少要多少！”
“在巴亚莫大桥——那个必经之路上。”
卡斯特罗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烈火。
“老子就在那。一步也不退。”
切·格瓦拉看着这个为了保护人民已经有些疯狂的老友。他很清楚，这是送死。
仅仅凭借他们手上这不到八百人的轻步兵，和那三台已经弹药告罄、机体严重受损的机甲。面对三万只连痛觉都没有的生化兵器。
这甚至不算是一场战役。
只能算是一次略微有点硬的“下午茶点心”。
但他也知道。如果菲德尔·卡斯特罗选择撤退。那这就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菲德尔了。
“菲德尔。”
切打断了他的怒吼。他走到卡斯特罗面前，用唯一能动的那只右手，用力按住了他的肩膀。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想当英雄。想为古巴流干最后一滴血。”
“可以。”切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任何波动，只有那种医生面对绝症病人时绝对的理性与冷静，“我和你一起死在那座桥上，很容易。”
“但这救不了巴亚莫。也救不了古巴。”
“你的尸体能挡住那几万只怪物几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卡斯特罗愣了一下，那种被热血冲昏的头脑稍微冷却了一点：“那你说怎么办？！”
“‘刑天’没用。数量太散，而且是巷战，我们不能连平民一起炸。”
切转过身，看向东北方——那是遥远的东方大国的方向。
“能对付这种‘科学造出来的恶魔’的……只有更不讲理的科学。”
切一把抓起刚才掉在地上的雪茄，虽然已经沾了泥，但他不在乎地塞进嘴里，嚼碎了。
那苦涩的味道让他苍白的脸恢复了一点血色。
“你去巴亚莫。带人把桥炸了。哪怕用牙咬，也要把它们拖在那条河对岸，拖满二十四小时。”
“你要給我二十四小时。”
“二十四小时？”卡斯特罗问。
“对。”
“我去北边的通讯主站。”
“那個備用的长波电台还活着。”
切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那是把性命压在赌桌上后的孤注一掷。
“我需要给那位方宇……不，给那位大首领打一个电话。”
“我记得方宇走的时候说过。这把打火机不仅仅能叫来天罚……”
他从贴身口袋里摸出那个依然冰冷的银色装置。
“他说：‘当常规手段无法解决这种反人类的脏东西时。别硬撑。’‘我们专业处理这种垃圾分类。’”
切把手按在卡斯特罗的手上，用力握紧。
“相信龙国。”
“他們既然能造出这世界上最锋利的剑。那我不相信……他们没有对付这种生化垃圾的清洁剂。”
卡斯特罗看了看切那条打着石膏的手臂，又看了看那张满是病容但眼神燃烧的脸。
半晌。他点了点头，反手用力握了一下。
“好。”
“二十四小时。”
“哪怕老子最后只剩下一颗牙，我也会把那些怪物咬在那座桥那边。”
“你给我去搖人！摇真正的大佬来！”
“告訴他們！如果來晚了！”
卡斯特罗咧嘴一笑，虽然比哭还难看。
“那这些顶级雪茄……可就没人帮他们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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