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2章 太阳，照常升起
【时间】：1956年秋，黎明前三十分钟
【地点】：马埃斯特腊山脉，“鬼见愁”隘口深处死胡同
“咔咔……滋……”
切·格瓦拉驾驶的“破军”机甲左臂，那门刚才还在咆哮的六管机炮，发出了最后一声空转的金属摩擦音。
滚烫的枪管即使在潮湿的夜风中依然微微泛红，但弹箱显示屏上那个刺目的红色“0”，宣告着重火力的终结。
“见鬼！没子弹了！”
切在通讯频道里吼了一声，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有些变形。
这不是演习，更不是电影。
对面那个正踩在一块巨石上，身高足有三米二背上长满倒刺，胸口还挂着半截人类肠子的黑色怪物，正歪着头，用那只独眼冷冷地盯着这铁罐头。
它似乎听懂了那是弹药耗尽的声音。
“吼——”
它没有急着扑上来。
而是一步一步，像是在享受猫捉老鼠的乐趣般逼近。
那刚刚长好的巨大脚掌踩在碎石地上，发出沉闷的碾压声。
“退！往那个V型山口退！”
卡斯特罗操纵着另一台机甲挡在了切的身前，他右手的热能刀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橘红色的光弧。
“哪怕用刀砍，也要撑住！”
但这显然是徒劳的。
另外四只怪物也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它们那身经过吞噬同类进化出的暗黑色角质皮肤，在月光下泛着类似坦克的金属光泽。
刚才两发大口径穿甲弹打在上面，只留下了两个冒着青烟的小白点。
“它们在把我们往死角赶。”
切透过屏幕上的后视镜头，看了一眼身后。
那是一面高达近百米的绝壁。
没有任何退路。
仅剩的七八名游击队员已经背靠着岩壁，手里的步枪和几枚最后的手雷在发抖。
在这个绝对的力量代差面前，他们的勇气就像是风中的烛火。
“别慌！”
卡斯特罗大喊，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山谷里回荡。
“只要我们还活着，古巴就没亡！第二战斗小组，集中火力打它们的眼睛！那是唯一的弱点！”
“砰砰砰！”
几声稀疏的枪响。
子弹确实打中了。
但那只领头的怪物只是稍微闭了一下眼皮。
那种坚硬的眼睑竟然把步枪子弹弹开了！
“嗖——”
它动了。
庞大的身躯拉出一道残影。
卡斯特罗只来得及举起热能刀做一个招架动作。
“当！！”
一声洪钟大吕般的金属撞击巨响。
重达数吨的“破军”机甲，竟然像是个被小孩踢飞的易拉罐，离地飞起，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岩壁上，砸下一大片碎石。
“菲德尔！”
切惊呼，想要冲过去救援。
但另外两只怪物瞬间一左一右包抄了上来。
其中一只那长满骨刺的爪子，“嗤啦”一声，在切的机甲侧面撕开了一道深达几十公分的大口子，里面的液压管线瞬间爆裂，黑色的机油喷溅而出。
“该死！左侧腿部动力受损！”
切半跪在地上，拼命稳住重心，右手的战术匕首狠狠刺进了那怪物的肩膀。
但那足以刺穿钢板的合金匕首，就像是扎进了老树根，被那坚韧的肌肉纤维死死卡住，根本拔不出来。
“太硬了！这也太硬了……”
耳机里传来卡斯特罗痛苦的咳嗽声。
那一下撞击大概震裂了他的肋骨。
“这根本不是生物……”
“咳咳……切……听着……”
卡斯特罗那边的信号断断续续，显然通讯系统也受损了。
“常规武器……打不死了。我们……得换个思路……”
“换思路？”
切操纵机甲勉强站起来，背靠着岩壁，眼前是五只如同梦魇般的巨大阴影，将他们彻底围死在这个大约只有篮球场大小的死角里。
“除非你能让那边山塌下来把它们埋了！不然就算龙国同志现在空投新的弹药箱来也晚了！”
“山塌下来……也许不够。”
卡斯特罗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诡异的平静。
他并没有急着反击，而是操纵着那只受损严重的机械臂，有些笨拙地摸向了机甲驾驶舱内部的一个储物格。
那里放着一个小巧的、像是zippo打火机一样的银色装置。那是临行前，方宇亲手交给他们的“特殊通讯器”。
“但……如果是天塌下来呢？”
切愣了一下。
随即，他的目光在那狭小的全息屏幕上一扫，像是突然被人从深海里拉出水面一样，猛地吸了一口冷气。
“你是说……那个？！”
“‘刑天’！”
两个字，如同惊雷。
切瞬间明白了老战友的意思。
“但是……太近了！”
切看着几乎贴在面前的怪兽。
“这种距离……轨道炮的冲击波会连我们一起扬成灰！那玩意一枚就有七八吨重！还是高超音速撞击！”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卡斯特罗已经打开了那个“打火机”。
一个小巧的红灯开始闪烁，一个小小的全息投影浮现在污浊的驾驶舱空气中。
“如果不这么做，我们会被一口口活吃掉。然后变成那种恶心怪物的养料！”
“但如果我们赌一把……也许那层壳能救我们一命。又或许……至少我们能死得像个革命者。”
切看了一眼周围那些正在瑟瑟发抖的年轻战士，又看了一眼对面那群已经开始流着口水准备享用“大餐”的阿特拉斯。
那种独属于他骨子里的疯狂与冷静交织的火焰，这一刻再次燃烧了起来。
“好。”
“那就让它们见识一下……真正的天罚！”
切的手指飞快地在那已经裂了缝的键盘上敲击，将机甲的姿态感知数据与卡斯特罗的终端进行了数据链路并联。
“掩护我三分钟。不，一分钟。我要精确引导。”卡斯特罗低吼。
“一分钟。没问题。哪怕是用牙咬。”
“所有人！向岩壁最深处的那个凹陷处龟缩！立刻！把所有的护盾能量都调到前部！”
切操纵着那台已经伤痕累累的机甲，不再后退，反而向前迈了一步。
那独存的一只完好无损的机械右臂，从背后抽出了一根早已备好，足有两米长的合金钢钎。
“来啊！你们这群只会吃死人肉的杂种！”
扩音器里传出了贝多芬《命运交响曲》般悲壮的挑衅。
那五只阿特拉斯似乎感觉到这个猎物的态度变了。
领头那只最大的进化体，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挑衅的怒吼，后腿那一束束如岩石般的肌肉猛地收缩，整个人像是一枚黑色炮弹般弹射而起。
“轰！”
切没有任何闪避。那不符合流体力学。
他选择了最原始的——硬碰硬。
机甲的引擎在啸叫中超载，喷射口吐出蓝色的烈焰。
那一瞬间。
钢铁与生物肌肉再次碰撞。
“吱嘎——”
切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列飞驰的火车正面撞中。
警报声疯狂大作，眼前的屏幕一片血红。
那巨大的冲击力让机甲的平衡陀螺仪几乎瞬间报废。
但他没有倒。
因为那根钢钎，被他死死地捅了出去，从那个怪物柔软的腹部——唯一的柔软点，硬生生地捅了进去，直插到背后的岩石上。
把那个想要扑上来撕碎驾驶舱的大家伙，像钉标本一样钉在了半空。
“一！只！！”
切咬着牙，嘴里甚至尝到了自己鲜血的咸味。
他的双手操纵杆猛地推到底，机甲推着那个挣扎咆哮的怪物狠狠地撞在岩壁上，死死不松手。
其他的怪物见状，立刻围攻了上来。
一只咬住了机甲的右臂，那些锋利的牙齿像是剪钢筋一样咔嚓咔嚓地剪断液压管。
另一只爬到了机甲头顶，疯狂撕扯着主传感器。
屏幕黑了。只有辅助的一块小屏幕还亮着。
切什么都看不见了。
只能听到装甲外壳正在被一点点剥离的令人牙酸的独特声。
驾驶舱内开始漏气，外面那股浓烈到窒息的腥臭味涌了进来。
“菲德尔……好了吗？！老子快被开罐头了！！”
另一边。
卡斯特罗的机甲如同雕塑般贴在岩壁凹陷处，死死地挡在那些无甲士兵身前。
他的屏幕上，不再是战斗画面。
而是一幅蓝色的星空图。
一个代号为“XT-03”的光点，正在那条抛物线上缓缓移动。
【连接成功。】
【身份验证通过……最高级别权限（方宇授权）】
【目标坐标锁定：北纬XX度，西经XX度，海拔高度修正完成。】
【错误警告：目标过于接近呼叫者（小于100米）。极度危险。是否确认打击？】
系统那个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女声在卡斯特罗耳边回响，就像是最后的判官。
“确认！给我把那几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垃圾送回去！”
卡斯特罗的手指没有任何颤抖，重重地按下了那个虚拟的红色按钮。
“确认打击。”
“弹药装填完毕。刑天——发射。”
……
此时。
几百公里外的近地轨道。
那寂静无声的真空之中。一个如同巨大十字架般的黑色空间站，正在地球那蓝色的弧线背景下缓缓自旋。
突然。
它的下方舱门滑开了。
那个漆黑的发射口中，没有火光，没有烟雾。
只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蓝色电弧闪过。
一根长达六米、直径半米的实心钨合金棒，在一瞬间被电磁线圈加速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初速，向着地球表面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绿色丛林坠落而去。
十马赫。
二十马赫。
三十五马赫。
空气被撕裂成燃烧的等离子体。
它不再是一根金属棒，而是一颗人造的流星，带着不可阻挡的天威，刺穿大气层。
……
鬼见愁隘口。
切已经听到了头顶那只怪物用舌头敲击自己驾驶舱防弹玻璃的声音。
那猩红色的独眼贴在玻璃上，就在离他鼻子几公分的地方，那种贪婪和戏谑如此清晰。
“喀嚓——”
防弹玻璃上出现了第一道裂纹。
怪物笑了。
那裂开的大嘴做出了一个近似笑容的动作。
但下一秒。
那种所有生物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让它突然停下了动作。
它那敏感的皮肤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在颤栗，它抬起头，看向了头顶那片被峭壁框住的、四角形的天空。
“看到了吗？”
切在满是火花和浓烟的驾驶舱里笑了，露出了满是鲜血的牙齿。
“天使来了。”
先是光。
一道笔直到仿佛将天与地连接在一起的炽白光柱，在一瞬间贯穿了视野中心那只最巨大的怪物。
没有声音。
声音太慢了，追不上它。
那只几乎可以被称为完美的生物兵器，甚至连大脑都没来得及产生“痛”这个概念。
它就被那股纯粹到极致的动能，在一飞秒内彻底气化了。
连同它身下那块百万年来一直矗立在那里的巨石，一起变成了一团即使隔着墨镜也能瞬间致盲的高能等离子火球。
“轰隆隆————！！”
然后，才是声音。
那一瞬间的空气膨胀，制造出的冲击波比雷鸣还要响一万倍。
那一整块鬼见愁隘口的地面，就像是被一只天上伸下来的不可见的大手狠狠地拍了一巴掌。
那一团在地面上炸开的、夹杂着碎石、泥土和血肉蒸气的蘑菇云腾空而起。
其余四只正趴在机甲上撕咬的怪物，哪怕只是在那光柱的边缘。
也被那巨大的冲击波如同纸片一样撕碎、抛飞。
坚硬的角质层？
那在陨石撞击级别的能量面前就是笑话。
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啊啊啊啊！”
那切的那台机甲，被像玩具一样掀飞了十几米，重重地拍进了凹陷处的岩壁里，零件像雨点一样乱飞。
……
良久。
尘埃落定。
原本那个狭窄的死胡同隘口，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直径几十米边缘光滑如镜、甚至还在散发着高温红光的琉璃化巨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
那是臭氧、烧焦的岩石，以及被彻底蒸发的有机物的味道。
“咳咳……咳咳咳……”
一声极其微弱的咳嗽声，打破了那种让人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死了的死寂。
从那一堆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本形状的、嵌在山体里的废铁堆中。
一只变形漆黑的机械手，颤巍巍地动了一下，推开了一块依然滚烫的石头。
“切！切！”
稍微靠里侧一点、受损稍轻的卡斯特罗的机甲舱门“嘣”的一声被踢飞。
满脸是血的卡斯特罗从那里面爬了出来。
他顾不得自己可能断了的腿，发疯一样冲向那堆埋着切·格瓦拉的废墟。
几个被护在最里面，此刻已经吓傻了但是奇迹般全部存活的游击队员也回过神来，冲上去拼命地扒着那一堆滚烫的金属。
“拉……拉一把……我的腿卡住了……”
废墟底下，传来了一个虚弱，但是依旧带着点那种标志性玩世不恭笑意的声音。
几分钟后。
衣衫褴褛、左臂不自然弯曲、满脸是血和油污的切·格瓦拉被众人从驾驶舱里拖了出来，平放在地上。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那虽然充满焦味但依然甜美的空气，仰面看着那块在头顶上方消失了的巨大岩顶露出的圆形星空。
“它们呢？”他问。
卡斯特罗瘫坐在他旁边，指了指面前那个还在冒着热气的巨坑。
什么都没说，只是做了一个“粉末”的手势。
切努力地撑起上身，看了一眼那个坑。
哪怕是一根最坚硬的骨头都没剩下。
真的，干净了。
“这就是……天罚吗……”
切从那件已经被扯烂的军上衣口袋里，摸出了半根已经被压扁了的雪茄。
他尝试用那个“打火机”点燃它，但发现那个所谓打火机其实是卫星终端后，自嘲地笑了一下，把它小心地塞回了最贴身的口袋里。
“这种力量……”
他看着那星空，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和敬畏。
“幸好……它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如果不呢？”旁边那个惊魂未定的传令兵小声地问了一句，这个问题在这个气氛下显得格外刺耳。
切和卡斯特罗对视了一眼。
“那就把我们欠龙国的物资……加倍……不，十倍给他们。”
切·格瓦拉闭上眼睛，脸上那沾满血污的笑容，在这一刻却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轻松。
“直到我们也学会……怎么造这把剑为止。”
风从山谷的那头吹来，吹散了最后一缕遮住月亮的硝烟。
这一夜，漫长得像是一个世纪。
但太阳，终究还是快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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