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1章 食尸鬼
“啊——！！”
忽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再次切断了通讯频道里那嘈杂的电流声。
但这惨叫只持续了半秒，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塞进了喉咙里。
紧接着就是那种让人牙酸的骨骼被硬生生折断的脆响。
“七号！七号说话！”
切·格瓦拉坐在“破军”装甲的驾驶舱里，那双平时总是很稳的手，此刻正死死地攥着操纵杆，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有些发白。
“滋——滋——救……救命……”
耳机里传来了回应。
但那声音并不是七号通讯员那带着哈瓦那口音的嗓音。
而是一种像是坏掉的唱片机，把好几个人的声音剪碎了拼凑在一起，带着金属摩擦感的怪异声调。
然后，是“吧唧、吧唧”的吞咽声。
“混蛋！”
切猛地一拳砸在面前的仪表盘上，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
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
全息屏幕上，那些代表友军生命体征的绿色光点，在过去的半个小时里，像是被风吹灭的蜡烛一样，一个接一个地熄灭了。
原本跟随他们出来的四十多名精锐战士，现在只剩下了不到十五个。
而且，他们连敌人的正脸都没看清几次。
“切！别停下！往左边靠！”
卡斯特罗的声音从公共频道里传来，虽然依旧洪亮，但那种急促的换气声暴露了他此刻并不轻松的状态。
卡斯特罗驾驶的另一台“破军”，正倒退着掩护侧翼。
他手里那门30毫米机炮时不时对着黑暗的树丛深处打出一个短点射。
“砰砰砰！”
曳光弹在漆黑的丛林里拉出几条火红的鞭子，打断了几棵大树，木屑横飞。
“打中了吗？”
“没有！那东西太快了！该死的，雷达全是雪花！”
屏幕上，那个本该清晰显示周围热源的雷达界面，此刻布满了毫无规律跳动的噪点。
就像是这片丛林本身活了过来，每一个角落都在散发着干扰波。
“它们在把我们往低洼地带赶。”
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了一眼战术地图。
那些怪物虽然在猎杀，但并不是毫无章法的乱咬。
每一次袭击，都是从队伍的右侧或者后方发起，逼迫着游击队不得不向左侧的河谷移动。
而那个河谷，是一片泥泞的沼泽地。
一旦那几台沉重的机甲陷进去，就成了待宰的铁罐头。
“这群畜生……居然懂战术。”
切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拉动操纵杆，巨大的机械足在布满青苔的岩石上踩出一串火星。
“菲德尔，听我说。不能再退了。再退我们就真的死定了。”
“那就在这打？”
卡斯特罗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金属撞击声传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刚刚撞在了他的装甲外壳上。
“在这密林里，我们转个身都费劲，它们的灵活性比猴子还高十倍！”
“不。不去河谷。”
切看了一眼地图上那个标注着危险符号的区域。
“去‘鬼见愁’。”
“鬼见愁？那是死胡同！”
“只有死胡同，才能逼它们从树上下来。”
切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
“那是片开阔的石滩，周围全是峭壁。没有树给它们躲。我们要把它们引到光亮底下来。”
通讯那头沉默了一秒。
“好。听你的。”
卡斯特罗没有废话。
“所有人！听我命令！扔掉所有不必要的辎重！除了弹药，什么都别带！全速向‘鬼见愁’隘口转移！装甲小队殿后！”
……
接下来的两公里路程，是一条用鲜血铺成的路。
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怪物似乎察觉到了猎物意图改变路线，攻击变得更加疯狂。
“啊！我的腿！”
一名跑在队伍边缘的战士突然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住了一样，整个人横着飞进了灌木丛。
“哒哒哒哒！”
旁边的战友疯狂地扣动扳机，子弹把那片灌木打得稀烂。
但除了几声沉闷的入肉声和随后更加狂暴的拖拽声外，什么也没留下。
那战士的惨叫声迅速远去，甚至还能听到那种令人绝望，像是布帛撕裂般的身体分离声。
切没有回头。
他不能回头。
他操纵着“破军”，一边用背后的榴弹发射器对着两侧盲射，制造爆炸屏障，一边像是一台推土机一样，撞断了挡在面前的古树，为剩下的人开路。
“快到了！看见前面的月光了吗！”
前方，密林终于到了尽头。
那是一片位于两座悬崖之间的乱石滩。
地面上没有任何植被，只有大大小小灰白色的岩石。
月光毫无遮挡地洒下来，将这里照得一片惨白。
仅剩的九名步兵战士跌跌撞撞地冲进了乱石滩，背靠着最里面的岩壁，架起了仅剩的两挺机枪，浑身发抖地盯着那个黑洞洞的丛林出口。
“咣！咣！咣！”
三台满身划痕、甚至挂着几条藤蔓和不知名碎肉的“破军”装甲，呈品字形，堵在了那个狭窄的入口处。
巨大的探照灯瞬间全部打开。
三道雪白的光柱，像利剑一样刺破了丛林的黑暗。
“来啊！你们这些杂种！”
卡斯特罗打开了外部扩音器，那洪亮的咆哮声在山谷里回荡。
安静。
死一样的安静。
刚才那种如影随形的压迫感，在这一刻突然消失了。
丛林里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那些怪物似乎知道这里是个陷阱，全都缩回了阴影里。
“它们不出来。”
无线电里传来一名战士带着哭腔的声音。
“它们在等我们电池耗尽，或者是等云遮住月亮……”
切坐在驾驶舱里，看着雷达上依然是一片混乱的噪点。
他眯起了眼睛。
“它们饿了。”
他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什么？”卡斯特罗问。
“你没发现吗？那些被抓走的人声音消失得太快了。”
切的手指在武器控制面板上快速跳动，解除了某种安全锁定。
“这种该死的杂种这么强，肯定有个代价。那就是极高的能量消耗。它们刚才剧烈运动了这么久，现在一定饿得发疯。”
“它们在忍耐。但忍耐是有限度的。”
切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需要一点诱饵。一点让它们无法拒绝的味道。”
“你是说……”
还没等卡斯特罗反应过来。
“嗤——”
切的那台机甲，驾驶舱的正面装甲板，突然弹开了一条缝。
一股属于人类的汗味和热气，瞬间从那个密封的罐头里涌了出来，飘散在空气中。
紧接着，切做了一个极其疯狂的举动。
他拔出了腰间的那把军用匕首，在自己的左手手掌上，狠狠地划了一刀。
鲜血涌了出来。
他把流血的手伸到了驾驶舱外。
那新鲜温热，充满了铁锈味的血腥气，顺着风，直接吹向了那片漆黑的丛林。
“切！你疯了！快关门！”
卡斯特罗大吼。
“别动。”切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准备好你的机炮。听我口令。”
一秒。两秒。
丛林里依然安静。
但这种安静变了味道。
就像是一锅正在烧开的水，表面平静，底下却已经翻江倒海。
“嗅——嗅——”
一阵极其细微的、急促的抽气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那是几十个鼻孔同时在疯狂扩张的声音。
那种对高能量血食的渴望，压倒了它们那本就不多的大脑皮层里的谨慎。
“沙沙……沙沙……”
树叶开始晃动。
不再是一个方向，而是整面树墙都在晃动。
切看着那滴从自己指尖滴落，掉在装甲外壳上摔碎的血珠。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猎人的冷笑。
“上钩了。”
“吼——！！”
一声不再压抑，充满了暴虐与饥渴的咆哮声，猛地炸响。
紧接着，黑影如同爆发的火山灰一样，从树林里喷涌而出。
一只，两只，五只……
整整八只那种暗红色、如同剥皮恶鬼般的怪物，四肢着地，带着腥风，向着中间那台散发着诱人味道的铁罐头扑了过来。
它们的速度快得在视网膜上留下了残影。
那张开的巨嘴里，口水甩得到处都是。
“就是现在！”
切猛地缩回手，驾驶舱门“嘭”地一声重重合上并锁死。
“开火！！把这片地给我翻过来！！”
早已蓄势待发的三台“破军”，连同后面那两挺重机枪，在同一瞬间扣下了扳机。
“嗡——哒哒哒哒哒哒！”
这是金属风暴的咆哮。
三门六管旋转机炮，加上两挺M2重机枪，构筑出了一道密不透风的死亡火网。
这不是点射。
是死扣到底的扫射。
曳光弹密集得连成了一片光幕，将那片几十米宽的乱石滩照得比白昼还要刺眼。
冲在最前面的那只怪物，甚至还没来得及起跳。
“噗噗噗噗噗！”
几十发大口径穿甲燃烧弹瞬间贯穿了它的身体。
就像是一个装满了红色油漆的气球被扔进了绞肉机。
它的脑袋直接炸没了，胸腔被撕开了一个大洞，四肢在巨大的动能冲击下四分五裂，暗黑色的碎肉和骨头渣子向后喷射出十几米远。
但这并没有吓退后面的怪物。那股血腥味反而让它们更加疯狂。
“死吧！死吧！”
卡斯特罗怒吼着，操纵着机甲稍稍压低枪口。
弹流横扫而过。
左边那两只试图依靠速度绕侧面的怪物，被这道火鞭拦腰扫中。
那种能够抵挡普通步枪子弹的坚韧肌肉，在30毫米机炮面前就像是豆腐一样脆弱。
其中一只的下半身直接被打断，留在原地，上半身还在依靠惯性往前爬，两只爪子在石头上抓出深深的沟壑，拖出一地花花绿绿的肠子。
“轰！轰！”
切发射了肩部的微型导弹。
几团火球在怪群中间炸开。
冲击波将几只怪物掀飞到了半空。
而在半空中，它们成了最好的靶子。
密集的弹雨瞬间跟上，在空中将它们凌迟。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宣泄。
是科技与火力对原始暴力的碾压。
短短不到二十秒。
枪声停歇了。
并不是因为没子弹了，而是因为视野里已经没有任何站着的东西了。
那片白色的乱石滩，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座红色的屠宰场。
到处都是那种还在冒着热气的碎肉块、断裂的暗红色骨骼、以及大滩大滩正在渗入地下、把岩石染成紫黑色的粘稠液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到让人窒息的腥臭味，混合着火药的硝烟味。
“呼……呼……”
卡斯特罗松开了已经有些发烫的扳机，看着面前那一地烂肉，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结束了？”
他问。声音里带着一点难以置信的轻松。
刚才把他们逼得如丧家之犬般的怪物，现在看起来也就是一堆烂肉而已。
在绝对的火力面前，碳基生物终究是脆弱的。
“应该……结束了。”
切看了一眼雷达。
那些疯狂跳动的噪点似乎平息了一些。
后面的战士们从岩石后面探出头来，看着那满地的残骸，有人忍不住干呕起来，也有人发出了劫后余生的欢呼。
“赢了！我们杀光它们了！”
“什么怪物，也就是一堆臭肉！”
一名年轻战士兴奋地跳了出来，端着枪跑向那一堆最大的残骸，想要去踢一脚那个滚落在地上的丑陋头颅泄愤。
“别过去！回来！”
切突然在频道里大喊了一声。
一种比刚才还要强烈的寒意突然顺着他的脊梁骨爬了上来。
那名战士愣了一下，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切同志，它们已经成肉泥了……”
他的话没说完。
因为他听到了一种声音。
“咕叽……咕叽……”
那种声音很湿润，很粘稠。
就像是有人穿着雨靴走在烂泥地里。
又像是有无数条蚯蚓在纠缠。
那是从那堆烂肉里传出来的。
所有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
那堆已经被打得稀烂甚至分不清哪块是腿哪块是手的血肉，突然——动了。
无数条细小的像是红线虫一样的肉芽，从那些伤口的断面上疯狂地生长出来。
它们在空中挥舞着，寻找着，然后相互纠缠、连接、拉扯。
“咔吧。”
一只已经断掉的手臂，被那些肉芽硬生生地拉回了肩膀上。
骨头自动对齐，肌肉瞬间覆盖。
“呃……呃啊……”
那个只剩下半个脑袋的怪物头颅，在地上滚动了一下。
那只剩下的独眼猛地睁开，里面原本浑浊的黄光，此刻变成了猩红色。
它的下巴虽然被打烂了，但那些肉芽迅速编织出了一个新的下颚。
它没有站起来攻击。
而是做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包括身经百战的卡斯特罗都感到头皮发炸的动作。
那只刚刚接好的手，猛地抓住了身边另一块属于它同伴被打碎的大腿肉块。
然后，塞进了自己那个刚刚长好还露着牙床的大嘴里。
“撕拉——吧唧吧唧。”
它开始吃。
大口大口地吃。
不仅仅是这一只。
周围那七八堆烂肉，都在蠕动。
那些伤势较轻的，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扑向那些伤势重的同伴，或者是地上的碎肉。
它们像是一群饥饿的鬣狗，在分食着名为“自己”的尸体。
而随着那种令人作呕的吞咽声。
它们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膨胀，在复原。
原本被打穿的胸膛，长出了新的肋骨。
被打断的腿，重新长出了肌肉。
甚至有一只，背上开始长出了更加粗大的骨刺，皮肤表面分泌出一层泛着金属光泽的硬质角质层。
它们在进化。
用同类的血肉，来填补自己的死亡。
“这……这不可能……”
那名年轻战士手里的枪掉在了地上。
他看着眼前这违背了一切生物学常识的地狱绘图，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它们……杀不死……”
切·格瓦拉看着雷达。
上面的红点不仅仅亮了起来。
而且每一个红点的亮度，都比之前更强更大。
原本的八只怪物，在互相吞噬之后，变成了五只。
但这五只的体型，比刚才足足大了一圈。
那只吃得最多的怪物，缓缓地直起了身子。
它现在足足有三米高，浑身肌肉虬结得像是岩石。
它张开那张满是鲜血和碎肉的大嘴，对着面前那三台钢铁机甲，发出了一声震动山谷的、充满了嘲弄意味的咆哮。
“吼————！！！”
声浪甚至震碎了旁边岩石上的碎屑。
机甲的警报灯疯狂闪烁。
“弹药存量不足20%。”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切的耳边响起。
像是死神的倒计时。
卡斯特罗握着操纵杆的手，第一次，在这个闷热的驾驶舱里，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这已经不是战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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