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8章
国务卿那句近乎灵魂拷问的“谁能告诉我方案”，在那个像是被抽干了空气的椭圆会议室里回荡了很久。
直到空调出风口都似乎结了一层看不见的冰霜。
角落里，一直坐在那种即使不说话也让人觉得不太舒服的阴影里的一把扶手椅上。有人慢慢地翻过了一页文件。
“其实。并非真的……无解。”
声音很轻，带着点像是砂纸在旧唱片上磨过的嘶哑。
所有人的目光，就像是在黑夜里瞬间找到了光源的飞蛾，“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到了那里。
中情局局长，艾伦·杜勒斯（我们就用这个名字代称吧喵），慢慢合上了手中那本印着绝密红色印章的文件夹。他很瘦，那种脸颊向内凹陷的消瘦让他看起来有点像是一具保养得很好的骷髅。金丝眼镜反射着并不存在的微光。
他没有站起来，只是随意地转了转手中的钢笔。
“汉森少校带回来的那张照片，我看过了。拍得很艺术，不是么？”他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像是在笑，又像是脸部肌肉抽搐，“那些黑色的铁皮，很眼熟。如果各位不是年纪太大忘了之前我们在京都见过的那些录像带的话，应该能想起一种叫‘震旦天兵’的东西。”
“只不过那个东西是白色的，也更小。而这几个……”他用钢笔帽在桌子上那张黑白照片上点了点，就像是在给一只昆虫钉上标本针，“明显是减配版。更笨重，但也更适合给那些古巴猴子操作。”
“别在那给我们普及机甲鉴赏知识了！”
那位暴脾气的陆军四星上将有点烦躁地扯松了领带。
“艾伦，我们知道那东西是龙国人的。但问题是，你也看到了，我那一整个装甲团的主战坦克，在人家面前连个屁都不是。穿甲弹像是奶酪一样被弹开……寻常的装备？我已经把我们在欧洲所有能调动的大家伙都想了一遍，除非我想把半个加勒比海炸沉，否则，没戏。”
其他几个将军也跟着点头，脸上满是那种英雄气短的无奈。
“确实。常规的化学能武器，已经过时了。”
杜勒斯点了点头，他并没有生气，甚至显得更加从容。
“打不穿那层壳，是因为我们在和石头比硬度。”
“但如果，我们不和它比硬。而是比……‘活’呢？”
他站起身。从随身的那个黑色皮包里——那个看起来有点像上世纪赤脚医生装药的小提箱里，拿出了另一份档案袋。
那档案袋是黄色的。没有任何标记。除了一串乱码一样的编号。
他没有像政客那样先说一大堆铺垫。他只是直接把档案袋的封口条撕开，“刺啦”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抽出了几张照片。彩色的。但那上面的颜色鲜艳得让人觉得有些恶心。
他把照片一张张，像发扑克牌一样，滑到了国务卿和上将们的面前。
“呕……”
那位之前还一脸强硬的上将，在低头看到第一张照片的时候，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甚至差点把早饭的吐司面包给吐出来。
照片上没有什么高精尖的精密仪器。
而是一个巨大的、被透明特种玻璃隔离起来的房间。
房间的地面上是一层厚厚的、像是苔藓一样的肉色有机物质，而在那正中央，趴着一个东西。
它有人形。大致上有四肢和一个像是头的凸起。
但它没有皮肤。那一束束暗红色、粗壮得像是蟒蛇一样的肌肉纤维直接裸露在空气中。它的背上，不仅有那种凸起的骨刺，还长着几根从脊椎里强行生长出来的、末端正在滴答滴答流着某种绿色粘液的触手管。
更恐怖的是它的嘴。那张没有嘴唇的大嘴一直裂到了耳根，两排如同鲨鱼般的锯齿状尖牙毫无遮拦地暴露着，中间那条分叉的暗紫色舌头，长得能直接舔到自己的胸口。
它正抓着一头牛。一头大概有半吨重的成年公牛，在它那如同挖掘机挖斗一样巨大的爪子里，就像是我们在抓着一个汉堡包。公牛的半个身体已经不见了，只有牛头绝望地露在外面，那种鲜血淋漓的画面配上那生物脸上的享受表情，冲击力简直让那黑白机甲照片看起来像是儿戏。
“这是什么？！”
托马斯参议员手指发白地捏着那张照片，像是在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声音里满是那种纯粹源自身体的的恐惧，“这是……从那个恶心的万圣节电影里跑出来的……怪物？”
“代号‘暴君’……啊不，这太通俗了。”
杜勒斯耸了耸肩，语气平淡得像是在介绍一款新出的除草机。
“我们的科学家——当然，这里面有那位约瑟夫的朋友们的巨大功劳——更喜欢叫它‘阿特拉斯’。也就是古希腊神话里，那位力气大得能把天扛起来的神。”
“阿特拉斯？这玩意？”国务卿这会儿也恢复了一点镇定，他盯着照片上那个满嘴是血的怪物，眉头皱得更紧了，“它是……人变的？”
“曾经是。某个死刑犯。强壮，暴力，脑子里没什么多余的想法。这正是我们需要的完美温床。”
杜勒斯推了推眼镜。
“你们知道51区的那个‘冰箱’里有什么。那个从沙漠里挖出来的东西，虽然死了几千年，但它的每一个细胞，依然在尖叫。我们和毛熊的专家，提取了一点那种……我们称之为‘原型体’的基因片段。”
“普通的病毒只能让人流鼻涕。但这个东西……它能改写上帝的代码。”
他打了个响指。身后的投影幕布自动降了下来。
一段并不清晰的黑白实验录像开始播放。
画面里。那只本来被十几根合金钢链锁住的“阿特拉斯”，在被注射了一管那种发光的蓝色液体后，仅仅过了几秒。
那一身的肌肉就开始像是下面有老鼠在钻一样疯狂蠕动。它的身体瞬间膨胀了一大圈，那种把钢链扯得“嘣嘣”作响的清脆声音即使隔着录像也能感觉到。
接着，“啪！”
手臂那样粗的精钢链条，被它像扯断一根头发一样轻松挣断。
它跳了起来。跳得比天花板还高。
一个工作人员不小心走进了画面，手里拿着一把反恐精英用的那种霰弹枪，“轰轰”两枪喷在它那个没有脸皮的胸口上。
几个血洞。血飚出来是黑色的。
但那个怪物只是停顿了一下。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周围的肌肉纤维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迅速像拉拉链一般交织在一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合拢、愈合，最后只剩下一块新长出来的粉红色的嫩肉。
然后它扑了上去。
画面切断了。很明智的剪辑，省去了最让人今晚睡不着觉的部分。
“上帝啊……”帕特森摘下眼镜，揉了揉那发涨的太阳穴，“这……这种东西……这不道德。这完全是有悖人伦的。这不是武器，这是一种罪恶。”
“在你的敌人用上帝武装的机甲要踏平你家草坪的时候，帕特森。”
杜勒斯的声音第一次有了一些温度，那种温度比刚才的冰冷更可怕，带着一种理性的狂热。
“道德，是最昂贵的殉葬品。”
“它不需要训练。没有恐惧。它的大脑前额叶被切除了，只剩下最原始的杀戮欲望和那种我们在它小脑里植入的、像狗一样听从特定信息素引导的服从本能。”
“它的皮肤看起来很软是吗？不。那种肌肉密度是正常人类的五十倍。普通的步枪打上去就像是在给它挠痒痒。更重要的是——”
杜勒斯指了指录像里那几条刚刚愈合的伤口。
“它饿的时候。就是它最强的时候。”
“不管是死去的牛，还是……战场上那些已经死掉的，或者还没死透的，敌人。”
“只要给它吃。它就能在大约十分钟内，恢复大部分伤势。”
“这就是永动机。血肉做的永动机。”
会议室里再一次死寂。但这次的安静不同于刚才的绝望。这是一种混合着对新希望的渴望与对这头被放出笼子野兽的本能厌恶的复杂情绪。
“你说，它能对付那种机甲？”
终于，陆军上将用一种甚至带着点不太信任的怀疑口气问，“人家可是连坦克都能撕。这玩意……就这一身烂肉……”
“我们做过模拟。”
杜勒斯拿出最后一份图表。
“它的爪子……那些角质化的骨爪。硬度接近莫氏硬度9。虽然不如金刚石，但比大部分钢板硬。而且它的力量爆发——在那个人力极限被锁死的基因锁被那个外星基因暴力撬开之后——它的那一扑，足足有十几吨的冲量。”
“那种机甲确实很硬。但越精密的机器，越怕这种不讲道理的暴力。只要让‘阿特拉斯’……或者说，我们这一窝小可爱，扑上去。”
他做了个合拢十指的动作，像是一朵食人花合拢了花瓣。
“不用打穿它的壳。我们可以把它的关节拆下来。把它的液压管扯断。甚至把驾驶员从那个壳子里……抠出来。就像抠一只蜗牛。”
“你们不是正愁古巴那边打不开局面吗？”
杜勒斯笑了，那个笑容简直比他在照片里展示的怪物还要渗人。
“那里有一整个海滩的……‘肉’。无论是我们的，还是他们的。”
“而且，这个丛林环境，正是我们测试这些顶级猎食者的最好猎场。”
“我们还有几十个这样的……实验体。我想，应该足够给方宇的那些玩具，上一课关于什么叫‘适者生存’的生物课了。”
国务卿依然没有转过身，他面对着窗外依然漆黑的夜色。
在那光洁的玻璃反光上，映出了他那张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神中某种底线已经彻底断裂的脸。
他沉默了大概有一分钟。
直到会议室里的呼吸声都快要停止了。
“签了吧。”
他闭上眼睛，挥了挥手。
“把那个……该死的‘动物园’，运过去。”
“但我不想知道细节。也不想知道它们吃了什么。”
“我只想要看到结果。”
“看到，龙国人的钢铁玩具，变成碎片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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