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 赐婚

卫知意明白了，许是她向来厌恶女官与后妃混淆，叫这两个孩子不敢开口？

“苏尚仪有苏尚仪的活法，你有你的造化。宫规是死的，人是活的。”

“抬起头来。”  卫知意的声音又响起，带着几分温和，“哀家知道你怕。可这天下哪有容易的位置？官家今年二十有一，前朝还算安稳，后宫却空悬太久，总要有个体面的女主人镇着。你性子稳，又通透，哀家信得过你。况且官家喜欢你，哀家也不愿你们为这些死规矩生生错过了。”

“哀家不是要你抛却才学做个只懂风花雪月的后妃。后宫之事交给你，你尽可以在朝议后与官家论辩得失，这些哀家都能给你撑着。只是……”

卫知意的目光变得柔软：“别让那点好强，困住了真心。官家昨日在垂拱殿练字，写的全是你的名字，写废的纸张堆了半个桌子，却不愿吐露半分心事。”

梅令仪耳朵都红透了，她想起昨日去垂拱殿送折子，确实见案边堆着许多废纸，当时只当是官家练字废的，竟没敢细看。

“太后……”  她张了张嘴，喉间像是堵着棉花，那些  “臣不敢当”“臣德薄才疏”  的话，忽然都说不出口了。

卫知意看着她松动的神色，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这几日同下面人交接一下，且回去待嫁吧，过两日赐婚旨意便会赐到你家，再招你父亲回来参加你们的大婚仪式。”

梅令仪屈膝行礼告退，回到尚宫局才发现欧阳桢等候她多时了。

欧阳桢见她回来，忙迎上前：“可算回来了，我在这儿站了快一炷香，太后娘娘叫你去有什么差事吩咐？”

梅令仪望着她脑门上的细汗，心头一暖：“你怎么出来了？在里面等着就是，当心中了暑气。”

“我在里面等的心焦。”  欧阳桢挥了挥扇子，和她一起往廊下走去，那边有荫凉，“方才见太后宫里的内侍往尚宫局传话，说你这几日要交接差事，我猜定是有大事，便出来等你了。”

梅令仪听了扇子，凑近好友低声道：“慈安太后......许了我与官家的婚事。”

欧阳桢愣了愣，随即眼角眉梢都漾起笑意：“我就说嘛，好几次我都觉着，官家看你的眼神不太清白。”

欧阳桢忽然压低声音，凑近她耳边，“你之前看官家的眼神也不太对劲，我还以为是我脑袋发昏，画本看多了呢！苟富贵勿相忘，你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我！”

梅令仪的脸腾地红了。她还以为她藏得很好，此刻被欧阳桢点破，倒像是藏了许久的心事被戳穿。

“桢儿！”  梅令仪嗔怪地她了他一眼，却没真的生气，“我表现的很明显吗？”

“那倒没有，只不过咱俩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得，你什么变化我能不知道？”见冰山美人脸红，欧阳桢笑得更欢了。

“好了不逗你了。说真的，你能得官家青睐，又有太后照拂，是天大的福气。只是......”  她忽然收了笑意，目光变得郑重，“中宫不是好坐的，往后若有难处，别忘了还有我。”

官家定了皇后是天大的喜事，立梅氏女为后的消息如大旱逢甘霖一般浸润了皇城的角角落落，各个部门忙到飞了起来，亲自盖了国玺，官家才知道自己要大婚了。

赐婚的旨意先送入门下省拟定册文，再由学士院翰林学士苏轼领了传旨的差事，带着人马敕书往梅府去。

“立梅皇后制。

治平九年九月癸丑门下。

古之有国家者，乾坤一体，教化众民。帝王承天御宇，必建元配，以齐天下。

咨尔梅氏，故太子少师尧臣之孙女，门传清德，世笃忠贞。

祖考立朝，以文行孚天下；

尔承家学，以德才著掖庭。

居尚宫局司言，恪慎有章，温惠成性。

秉心惟谦，其德可彰。

朕览观往昔，详稽典册，知尔诚足以配天地，惠足以育万物。

慈宁、慈安二宫皇太后，念及邦本，历选门阀，谓尔淑良，宜登尊位。

可立为皇后。

命有司择日册命。”

整个皇城上下都沸腾了起来。

司天监的博士们捧着星图连夜推算，把明年的黄道吉日一一圈出，叫两宫皇太后和官家选定日子。

定下日子后，鸿胪寺的官员们不仅要把各国使臣的席位、觐见的仪轨一一敲定，还要快马加鞭往边境赶，通知各国使臣前来贺喜。

礼部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一边要给梅家拟定封爵的章程，一边要挑拣京中德高望重的老臣、有福气的命妇做观礼宾客，单是排练册封时的跪拜顺序，就不是个简单的事儿。

大宗正司的官员们对着宗室名册很是头大，光是通知散居各地的宗室子弟来汴京观礼，就很不简单，还得盘算着他们的府邸安置。

最忙的莫过于六尚局。尚寝局的女官们已经开始丈量坤宁宫的尺寸，要重新铺设地毯、悬挂宫灯；尚服局单是皇后礼服上的凤凰纹样，就得几十个巧手绣娘轮流赶工；尚食局连明年婚宴的菜单都拟了七八版，从冷盘的雕花到甜品的寓意，样样都要讨个好彩头。

各衙门的动静闹得这样大，连洒扫的内侍宫女都知道要给未来的皇后娘娘把坤宁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偏偏正主官家，此刻还在垂拱殿里对着奏折发呆。

直到贴身内侍夏风乐颠颠地捧来图纸，请他过目，他才抬起头，茫然地眨了眨眼，"这是？"

"回官家，"夏风低着头回话，声音里带着笑意，"司天监刚选了三个好日子，太后说请您定一个。"

赵旭看着纸上  "良辰吉日"  四个字，忽然笑了。

原来这满城的热闹，都是为他而起。

拿笔圈了个最近的日子，  他放下笔，起身往殿外走，“走，去瞧瞧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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