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 拜别

回到家中时，齐衡正在书房处理一些事务。见盛明兰回来，他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迎了上去：“回来了？太后娘娘和官家怎么说？”

盛明兰把在宫中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齐衡。

齐衡听完，若有所思地说：“盐州确实是个棘手的地方，但也是个能施展抱负的地方。既然太后和官家信任我们，那我们就不能辜负了这份信任。”

“我也是这么想的。”  盛明兰笑道，“只是孩子们的事，还得跟你好好商量一下。”

齐衡握住她的手：“我都听你的。长盈大些，带在身边也好，让她见见外面的世界。婵儿还小，留在家里确实更妥当，有母亲和岳母照看着，我们也能放心。”

夫妻二人达成共识，心中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接下来，便是着手准备外放的事宜，只待官家的旨意一下，便启程前往盐州。

几日后，官家的圣旨传到了明徽郡主府，跟着来的还有替天子锄奸的尚方宝剑。

听着他们自求外放，平宁郡主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却没处说去，只在府里跟齐国公悄声抱怨：“别人都是想方设法当京官，这俩孩子倒好，偏要跑去外面吃沙子！在京中就能安享富贵，这又是何苦呢？”

齐国公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无奈叹道：“想我们一对精明夫妇，家里怎么就出了这么两头倔驴。”

话虽如此，他对着这尊贵又能干的儿媳，半分责怪的话也说不出口——毕竟也不是劝儿子去玩乐去了，好歹还是专心仕途。他只能拍了拍老妻的手劝道：“随他们去吧，也不是小孩子了，我们哪能管他们一世？”

如今齐衡的官比他这个当爹的还要做得高，齐国公府早就不是当年勉力支撑的齐国公府了。权势养人，他们做父母的也不能左右孩子的仕途。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再说了，元若官运亨通，光耀齐国公府，不就是我们所求的吗？”

这句话彻底堵得平宁郡主没了言语，她望着铜镜里自己鬓边新生的白发，终究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接下来几日，齐衡与盛明兰忙着走亲访友。一别经年，再见面最快也是三年后了。

母亲有长桉陪着解闷，婵儿有婆母和母亲悉心看顾，要说盛明兰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祖母。

也因着祖母尚且在世，她带着孩子们回盛家才勤快了些，不然那座盛宅，实在没什么让她挂念的地方。

这日的盛宅里，阳光透过门窗洒下斑驳的光影。盛明兰正坐在祖母床前，替老人家揉着胳膊，语气里藏着不舍。

王若弗坐在一旁，时不时跟着说几句家常，这次她还有些物件拜托明兰给她的柏哥儿送去。她是个做母亲的，虽是没去过西北，可儿子儿媳、孙子孙女的信件总翻来覆去地看，那些地名风物早刻在了心里，说起来竟添了几分生动的趣味。

盛纮站在远处和齐衡时不时说两句话，心思半点没在齐衡身上，看着明兰与老太太依依惜别的模样，脸上不禁露出几分尴尬。

他如今刚升迁为兵部右侍郎，不少人表面恭喜，暗地里却嚼舌根，说他是沾了女儿的光。此刻望着房里那抹熟悉的身影，他既为明兰的能耐骄傲，又因那些说不清道不明心头泛着酸涩，只背着手来回踱步，终究没上前说上几句话。

盛老太太轻轻拍了拍盛明兰的手背，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慈光：“去吧，好孩子。出去历练历练也好，只是要记得，万事以自身安危为重。你和元若都是好孩子，都要平平安安的。”

她招手唤齐衡过来，又从旁边的匣子里摸出两个平安符，塞进明兰、齐衡手里，“这是我求来的，带着它，祖母才放心。”

盛明兰攥紧那温热的平安符，眼眶一热，重重地点了点头。

齐衡见娘子落泪，忙上前替她拭去泪痕，又转向盛老太太与王若弗、盛纮，郑重作揖：“请祖母与岳父岳母放心，我们定会平安回来的。若有意外，我齐衡定会用性命护住明兰。”

王大娘子赶紧呸了几口，双手合十：“呸呸呸！童言无忌啊！天尊在上，这孩子胡诌的，定要保佑他们顺顺当当，平平安安的！”

盛老太太也嗔怪地看了齐衡一眼：“傻孩子，说这些不吉利的做什么。”  话虽如此，眼角的皱纹却舒展了些，显然是被这份心意暖到了。

临别之际，气氛实在沉重，盛明兰摸了摸婵儿毛茸茸的脑袋，含泪对祖母说：“祖母若是想我了，叫常叫婵儿回府上来玩，这孩子长得像我，也能叫祖母解解相思。再过几年孙女就回来了，祖母一定要长命百岁啊！”

盛老太太心里实在不舍，却也没法拦着她高飞，就安慰道：“你还给我挣了个一品诰命呢，我还舍不得死呢！我要好好活着，看看我的小猢狲成了什么厉害人物，放心去吧，别记挂着我。”

再次拜别了长辈，小两口便要走了。长盈紧紧牵着娘亲，像是用自己的行动安慰娘亲。

盛纮和王大娘子将他们一家四口送到府门口，盛纮在廊下站了许久，看着盛明兰的裙摆即将踏出门槛，终是忍不住开口喊住：“明儿、元若！”

两人闻声回首，盛明兰眼中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盛纮走上前，目光在女儿与女婿脸上逡巡片刻，喉结滚动了两下才道：“盐州不比京城......凡事多思量，别硬碰硬。”

他顿了顿，从东荣手上接过箱子给盛明兰递过去，“这些都是上好的伤药，若不是大内出品，但效果也很不错。西北风沙大，难免磕磕碰碰，带着用得上。”

盛明兰接过那沉甸甸的箱子，忽然想起幼时也曾憧憬过获得父亲的疼爱与关注。她屈膝福了福：“多谢父亲。”

齐衡也拱手道：“岳父放心，我们定会谨慎行事。”

盛纮  “嗯”  了一声，别过脸看向旁边的马车，声音闷闷的：“路上......保重。”阳光穿过叶隙落在他鬓角的白发上，他也不知不觉中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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