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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将计就计


李简神情戒备吃了一顿晚饭,心里七上八下。

此处与中原大有不同,过了西时后,就算是戌时天也并不完全黑透,若这是一家黑店,大可不必与他们大动干戈,差人秘密报与当地官衙则可,他们还有更要紧之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换一间客栈即可,或者再骑行五六十公里,前方便到了一个小镇,可供歇脚。

北漠一带,沙匪横行,若边境安稳则势头可控,一旦边境动乱,那帮趁火打劫之徒如地鼠一般,层出不群,剿灭一帮又涌一帮。

素日里,玄策营除了守卫边境安防之外,会抽出身平乱,帮着地方官衙对付那帮贼寇,眼下与乌赖国的这场仗打了有半年,玄策营分身乏术,这群沙匪、盗贼、以及趁机作乱之徒便开始有恃无恐。

李简心里明白,他家侯爷这是准备收拾这家黑店。

用完饭回到客房,李简刚洗了把脸便敲开了萧子途的房门,压低声音说道:“侯爷,咱们这次可是偷着回大漠的,一个小小的黑店而已,用不着亲自动手。”

杀鸡蔫用宰牛刀,万一暴露了身份……

房间里微微翘着窗子,透过窗户缝能看见那掌柜在楼下厅堂里游走的身影,萧子途目光死死盯着他,眼神如刀,眸中含着冷冷杀意,虽然当年对他下黑手那一行人皆蒙着面,可他却清楚地记得其中一人耳垂有缺,额角有块不大的红色胎记。

就是那帮人暗中跟踪他,而后趁他不注意给他下了蒙汗药,随后闯入屋内给他灌下了奇毒,当时,若不是被一个夜间口渴出门寻水喝的少年撞破,吸引了他们一部分注意力,他要逃走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中毒之后,他冲破围堵连夜骑马逃走,没命没日逃了几日后,这才晕倒在山间,被大半夜进山里逮野山鸡的林洛和康时安偶然发现救下。

萧子途眯着眼睛缓缓摇了摇头,沉声道:“不仅仅是黑店,那掌柜极有可能是鬼面刺客那一伙的,也有可能是李景修的人。”

李简一口气呛住,捂着嘴猛咳起来:“什、什么?”

“怎、怎么看出来的?”李简咳了个满面通红,小心翼翼瞅了那白面书生掌柜一眼,而后拿着桌上的茶壶就着壶口喝起来,喝完才发现忘了检查这壶茶是不是被下毒了,于是一口茶水又喷了出来。

李简一副吃了苍蝇般的表情看着手中的茶壶,那壶茶已被他灌入半壶进去,他试着呕了几下也没呕出来。

萧子途收回目光,从怀里取出解药递给他:“茶水里放了能毒倒骆驼的蒙汗药。”

李简神色一滞。

“蒙汗药?他娘的,还真是家黑店啊!打劫打到镇北侯头上了,那小白脸有种啊!”李简忿忿地骂了一句,而后接过萧子途递来的解药一仰脖吞了。

“七年前,在越州邻近襄州附近的一家客栈里,对我下黑手之人,其中有一个就是他。”萧子途说道。

“啊?”李简愣了一下,神情严肃下来。

对于当年之事李简并不知情,当时他没跟着萧子途,这也是让他这些年一直后悔和愧疚的,如若他当初没有回襄州,而是跟着小侯爷去西北,也许小侯爷就不会被人有可趁之机,不会惨遭毒手。

幸好,小侯爷遇到了林洛,遇到了江老先生,否则,他着实无颜面对故去的老侯爷。

这些年他们一直暗中调查,均无线索,根据所中之毒,只能查出来不是李景修就是鬼面刺客,眼下终于让他们逮到人了。

“王八蛋!我去废了他!”李简恨得牙痒痒,从牙缝里咬牙切齿挤出一句话,指间紧紧握着剑就要出门,被萧子途劈掌拦下。

“切勿打草惊蛇。”

萧子途目光扫了一圈楼下厅堂之人,无论是端茶倒水的小二还是负责打扫的小厮,皆手里有功夫,再瞧这客栈的商客还挺多,生意不错,也许其中有他们自己人,但大多是过路旅人,说明这家店做明面上的杀人越货之事不多,应该是一处暗桩。

“不妨将计就计,探探他们的底,揪出老巢与同党。”

李简按了按剑鞘,好悬将一腔怒火按捺住。

晦暗的灯光下,萧子途吩咐:“后半夜,你从后窗逃走暗中盯梢,我留在此处等着他来绑我。”

“不可,我来做鱼饵。”李简立马脱口否决。

“方才我故意将剑掉落在地试探他,他定是认出了那柄剑,才惹的他在那茶水中放蒙汗药。”萧子途说道,“他的目标是我,你在暗中盯着,若他们人手多,想办法通知郭达郭将军。”

郭达郭将军是郭通将军的哥哥,兄弟俩曾经都是萧老侯爷的副将,后来老侯爷战死,嘉隆皇帝下令玄策营重新整编,郭通将军被调离,现任京郊南大营参副指挥使,郭达将军虽然仍属玄策军,却被调往漠北大营。

在西北边陲,有两支驻军镇守,一支是位于北漠一线的漠北大营,一支是位于漠西一线的玄策营,漠北大营听从玄策营的指挥和调度。

李简不可能再把小侯爷独自留在这贼窝,他眼角跳了几跳,眉头紧皱:“不行,我留下,我可以易容成你眼下的模样,这柄剑你给我。”

此次是秘密出行,所以萧子途与李简皆是易容,所以换个易容则可。

萧子途看他一眼,轻笑了一声:“你这满脸大胡子,可算了吧。”

“诶,胡须可以剃掉,无妨。”李简脸色紧绷着,坚持道。

萧子途冲他一摆手:“别争了。”

“侯爷——”李简声音艰涩,蓦地抱拳下跪。

若侯爷再有个三长两短,他可以直接自刎谢罪了,他不可能再置侯爷于险境。

“你什么时候这般婆婆妈妈。”萧子途面沉似水,不容置疑打开后窗,直接拎着他衣领把他拎过去,“这是军令,快滚,我踢你下去,还是你自己滚下去。”

说着,突然萧子途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囊,不由分说塞入李简怀中:“替我保管好,丢了,小心你项上人头。”

李简:“侯——”

“爷”字还没落地,他就被他家侯爷揪着衣领扔了出去。

后窗是一条街道,李简身形如魅让自己掩于一角,再抬头看去,萧子途已将后窗阖上。

李简狠狠捶了自己大腿一下,将侯爷塞给他的锦囊小心翼翼往里塞了塞,而后找了个视野极佳的隐蔽之地,死死盯着客栈。

子时一过,萧子途所住的房间窗户悄悄伸出一根细筒状的东西,随之一股烟雾由外吹进。

这是掌柜的瞧出萧子途来路蹊跷,谨慎地下了两次药,一次是蒙汗药,一种是软骨散。

前者让人昏迷,后者让人浑身无力,拿不起剑也拿不动刀。

萧子途早服下解药,躺于榻上佯装被迷晕的样子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门被从外推开,萧子途听到有人轻手轻脚走进,接着,有一个人上前把他绑了,并拿走了他的剑,接着,又听到细碎的脚步声从隔壁屋子走进,低声说道:“另一个不在房间。”

“搜!”那掌柜头头简短地吩咐了一句,属下便兵分几路去追人了。

若萧子途现在能睁开眼睛,他便能看到这群人里,有后厨颠勺的,有打扫抹桌子的,一个个身手敏捷。

那掌柜撩着眼皮看了一眼被蒙倒之人,而后手摸着那柄剑,语气中透着透心凉的冰冷:“奇怪,这人身上怎么会带着这柄剑?”

小二不明所已:“主人,这柄剑有何特别之处吗?”

那掌柜拔出剑,凌厉剑光在黑夜中闪出一道刺眼的光芒。

“好剑!”那掌柜嗤笑一声,“这可是当年镇北老萧策的佩剑,后来传给了小侯爷萧子途。”

“镇、镇北侯?”

小二面露惊愕,他虽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底下人,可镇北侯的名头谁人不知,历代镇北侯镇守西北上百年,对于北漠族人而言,恨之入骨,镇北侯三个字就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况且他与玄策营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那掌柜的思索了片刻:“萧子途不是被传回京城了吗?那么此人……难道是萧子途的亲信,带着萧子途的佩剑来大漠,所为何事?传递什么秘报?”

闭着眼睛挺尸的萧子途一清二楚听着他们的对话,从中大致猜出了他们的意思——这二人说的话是北漠蛮语,并非大梁的语言。

萧子途自小长在大漠,无论是乌赖国的语言也好,还是北漠蛮语也罢,简单的话语能听懂一二,再结合上下文,可以猜出个七七八八。

果然他们不是大梁人,萧子途心道。

刺杀乌赖国公主的鬼面刺客,据他分析极有可能是北漠蛮族之人,再结合这个曾经对他下毒手并讲着北漠蛮族语言的“掌柜”,萧子途心下了然。

他们一定是一伙的,并且,刺杀乌赖国公主的鬼面刺客,百分之九十九的就是北漠蛮族。

不过……北漠蛮族之人为何当年要对他下毒手?

当年他十四岁,尚且年幼,只是空挂着镇北侯的爵位并未执掌玄策营,严格意义来说对北漠并未构成威胁。

难道……?

那掌柜唰地一声将剑合上:“把他拖走,带回营地拷问。”

小二一低头:“是。”

萧子途能感觉到那小二上前把他双眼蒙上,而后套了一个什么袋子把他周身套上,于袋口打了个死结,随后他被拖出客栈外扔上一辆马车。

一路颠簸,萧子途暗中记着马车行进的方向、路线。

躲于暗处的李简悄悄跟上。

这个地方严格来说不算是一个镇,只是南来北往的一个汇集地,最初周围的村民在此搭着茶棚做点小本买卖,卖给往来的商旅,后来,久而久之,渐渐有了客栈茶楼。

不算一个正儿八经的镇,也就没有官吏,没有城防。

一路走了似乎有好几个时辰,萧子途兜兜转转七拐八拐疑似被带到一个什么山洞中。

小二把他从马车上卸下而后拖进山洞,从外头看,山洞外面疑似是一个猎户搭建得颇为简陋的几间茅房,可走进山洞里,却别有洞天。

山洞里暗藏玄机,机关重重,萧子途被拖到一间类似牢房的石屋里。

随之套在他身上的麻袋被拽下,眼皮的布条被扯开,接着兜头一瓢冷水浇下。

萧子途缓缓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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