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你别过来
虽然李简与萧子途二人之间的关系不止是普通的上峰与下级的关系，但在林洛的印象中，李简一向对萧子途言听计从。
李简对萧子途既有对上峰的敬重又有对兄弟般的宠溺，他做事极有分寸，当面直接叫萧子途名字的情况头一次见。
对于他的发火，林洛感到很奇怪。
萧子途回身叮嘱林洛：“你今日刚刚清醒，还是要多休息，喝完汤之后，那些图纸不要再看了，闭目睡一会。”
林洛默默点点头，一点头，头上的巾帕掉了下来，她整张脸一脸无余地再次暴露，她刚要抓向巾帕，巾帕已被萧子途抓住，在他递过来的一瞬间，林洛目光被他指侧一红点吸引住了。
他怎么也长红疹了？
这一念头刚起，萧子途已踏出门，屋门在她面前轻轻阖上。
紧接着进来两个小丫鬟，小丫鬟立于门前，盈盈福了福身子，低声说道：“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林洛看着她们二人鼻尖处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布巾陷入沉思。
她洗了澡，身上不可能有异味。
那她们为何还戴着布巾？
就算她被连日来的高烧烧糊涂了，此刻后知后觉也应该反应过来，她们不可能是因为防着什么味道而戴布巾。
林洛抬起胳膊，展示给那两个小丫鬟：“我这些不是普通的泡疹是不是？”
小丫鬟有些无措，愣了半晌后，低声回道：“不是。”
林洛试着又问道：“会传染？”
两个小丫头对视了一眼，以为林洛在生气，生气她们二人只敢站的远远的，不敢靠近，于是陡然跪下磕头：“姑娘恕罪。”
林洛缓缓皱起眉头：“起来，你二人何罪之有啊？”
小丫鬟不敢起。
单纯地把一句问话听成一句责备之言。
林洛从混乱的思绪中捋了捋，她已经不知道这是自己躺床榻上的第几日了，头很昏沉。
若她身上的红疹会传染，一般而言，是红疹破了水之后，旁人接触到这才会有传染性，也就是说与呼吸是两码事。
可不止小丫鬟，整处宅子，她能见到的人除了萧子途，都戴着布巾，显而易见，不是因为红疹，那是因为什么？
呼吸系统的病？
自己没有咳嗽，没有肺痨，那她们在防什么？
还有李简为什么方才反应那么奇怪？
“……我得了什么病了？”林洛想了一圈也没想明白身上的红疹与什么呼吸系统病是有关联的，“你们快起来，虽然我一脸疹子，长的也不似夜叉吧？”
小丫鬟起了身子，抬起眼皮悄悄看了她一眼，依然不吭声。
林洛只好一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小丫鬟退了下去。
林洛喝了几口鸡汤，她其实是没什么胃口的，只是口渴的紧，而且方才沐浴之时，方才发现自己瘦了一圈，脸都小了，也就这几日的功夫。
看来人还真的不能生病，生病简直是“自然减肥”的“良药”。
不过她并不需要减肥。
将那碗鸡汤喝完之后，她在榻上躺了一会，背后的疹子硌得慌，一挨着床就刺挠，林洛躺了一会，没睡着，于是下了榻向门外走去。
一打开门，两个小丫鬟并没走，和门神似地就立在门口两侧。
小丫鬟看见林洛出门吓了一跳。
这是林洛第一次踏出屋外，她四下瞅了一下这处宅院，发现干活的小厮们也皆戴着布巾。
这下更疑惑了。
“给侯爷看病的大夫来了没？”林洛收回目光问道。
小丫鬟点了点头。
“帮忙带个路？”林洛客气地又问道。
小丫鬟在前头带路，林洛偷偷观察周围人的反应，她能感受到周围人的奇异的眼神，虽然他们表现得很小心翼翼，可林洛还是从他们的极力掩饰的表情中看出慌乱。
而他们慌乱的来源正是自己。
虽然她面上裹着巾帕，不至于一脸红疹把人吓着，可莫名人们的眼睛里对她充满恐惧，恨不能敬而远之。
林洛想到一个词——瘟神。
“你看到她脖颈间以及手腕间的红疹没？”一个收拾柴火的小厮捂着嘴用极低极低的声音对另一胖小厮说道。
那个胖小厮比较讲究，也不知道是不喜欢背后说人坏话还是不敢出声，他没吭声，只是很轻幅度地点了点头。
“发到这种程度的，约摸着时日……”
胖小厮用胳膊肘撞了说话的那小厮一下。
小厮闭了嘴。
刚巧林洛朝他这个方面看过来，那小厮立马低下头，假装在用力干活。
这些小厮与那两个小丫鬟一样，都是顺县县令府上差过来仆人。
林洛可没那么好的耳力能隔着老远听到别人的窃窃私语，她就是下意识看到他二人在咬耳朵，瞧着神情，似乎是在议论自己。
她也没在意，跟着小丫鬟到了萧子途的临时书房处。
“好，你们下去吧，该忙什么忙什么，不用管我。”林洛把那二个小丫鬟打发了。
书房门虚掩着，并没有关上。
林洛能依稀听到里面的对话。
似乎是李简的声音：“发烧，起红疹，眼下药材短缺，人手不够，寺院那边的疫病隔离区……”
后面说什么，林洛没听清，离得有些远，断断续续，但是“疫疾”这两个字直接将她钉在原地，钉的三魂七窍没了两魂五窍。
疫情，发烧，红疹，林洛心里默默念了这三个词，瞬间心下了然，明白自己得的并不是大夫口中所谓的什么皮肤病，而是疫疾。
是了，洪灾过后必有瘟疫，她怎么没想起这回事呢？
回过神后，林洛并不是担心自己的病情，而是心乱如麻地想：糟了，萧子途是不是被她传染上了？
他发了烧，也起了红疹。
那一刻，林洛仿佛被雷劈了。
她很不安地想，她到底是连累了萧子途。
白跑一趟，什么忙没帮上，帮了如此大一个“倒忙。”
愣神间，房门从里面打开，走出一个中年男子，林洛抬头，此中年男子正是给她医病的那个大夫。
他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不知道写着什么，看着像是药方。
林洛目光看向他手中那个药方。
大夫看见把脸包的只剩下两只眼睛的林洛愣了一下：“林姑娘。”
虽然大夫面上罩着布巾，林洛还是自觉地退后了几步，与其拉开距离。
“姑娘是找萧官人吗？”大夫问道。
林洛点了一下头，而后往上拉了拦巾帕。
虽然之前包着脸是因为怕人看到她满脸疹子，可此刻林洛觉得包成这样太明智了，可以隔绝病毒。
看见林洛今日居然能下地走动，大夫眼里涌出些不易察觉的疑惑。
通常随着红疹越来越多，意味着患者病情愈来愈重，从这几日他在寺院的隔离区诊治的经验来看，一般情况达到她这种程度的病人大多浑浑噩噩力气不济，别说行走，就连饮水进食都需要有人喂。
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胆颤惊心地想：难道是回光返照？这可不是好现象呐。
“姑娘可好些了？”他小心翼翼问道。
林洛微微颔首：“公子他情况怎么样了？”
大夫心不在蔫地回道：“哦，姑娘放心，萧官人无事。”
“哦。”巾帕下林洛客气地笑笑。
她没再多问，大夫想必也不会如实相告，否则不会一直瞒着她说她得的皮肤病。
若她早日知道自己得的是疫疾，说什么也不能让萧子途贴身照顾自己。
大夫还需赶回寺院的隔离疫区，他深深地看了林洛一眼，惊疑不定地告辞了。
老话言，大夫治病治不了命，他既非神医，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大夫，许多情况爱莫能助。
生与死只能听天由命了。
看着大夫的背影，回想他方才欲言又止的犹疑表情，林洛心情有些沉重。
所以，萧子途果真被她传染了疫疾吗？
林洛站于门外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脑中一片空白，不小心戳破了一个泡，她看着沾于指间的泡水，呆了半晌。
萧子途在屋里听到了林洛的声音，等了片刻见她没进屋，便放下手头的卷宗起身向门口走过来。
林洛回过神看到萧子途迈出门槛，慌张地又往后退了两步：“你别过来。”
萧子途脚步一顿，很细微地挑了一下眉，疑惑地看向林洛。
他往前走了一步，伸手要搀扶她：“怎么没歇息？”
林洛又往后退了两步，眼睛盯着萧子途指间那一片小红疹：“你是被我传染了吗？”
萧子途沉默了一瞬，便知林洛已知道自己患了疫疾一事。
“我没事，只是数日操劳未休息好，睡一觉便无事了。”萧子途对她招招，“阿洛，你也不会有事，只是区区疫疾而已，别胡思乱想，江老先生还有半日脚程便到。”
不胡思乱想是不可能的，恐怕这一宿是合不上眼了，晚饭后，林洛把萧子途关在门外没让他进来，她睁着眼睛一直到半夜，看了半宿关于顺县及附近一些县市的地志，外面响起更声，大约是三更天了。
她刚又翻了一本地志，便听到院中似乎有脚步声。
夜间寂静，稍有动静便听的一清二楚，她正欲下榻瞧瞧，门口传来很轻的敲门声。
“阿洛，还没睡？”
是萧子途的声音。
林洛瞧了一眼摇曳的烛火，只好如实相告：“唔……还没有。”
门外，萧子途抬眼对风尘仆仆的江老先生低声道：“要不明日再……”
林洛：“你别进来啊，会交叉传染。”
两人话音同时响起。
江老先生一路策马骑行，中途都不没怎么歇，此刻仿佛还在马背上，晕晕乎乎。
他一摆手：“火烧屁股了，什么明日白日的，夜间也一样看病。”
训完萧子途，他老人家胡子一翘，冲着屋里的林洛说道：“既然没歇下就赶紧穿戴整齐，老夫在厅堂等你。”
林洛听出江老先生的声音，腾地站起来，站的有些猛，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厅堂里。
林洛用巾帕把自己脸蒙了一层又一层，生怕自己这个毒瘤把江老先生也给传染了。
江老先生无奈地看她一眼：“磨蹭什么，过来。”
林洛扭捏了一下：“子途他……您老先给子途切脉吧。”
江老先生一捋胡子：“切过了，他没病。”
“有，他发烧了。”
“无妨，不是热症，近些日子没歇息好引起的，歇一两日便好。”
林洛固执道：“您老人家就别骗我了，我都知道了，他手上都起红疹了。”
江老先生不耐烦了：“那是被蜘蛛咬的。”
林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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